在盆地某处的一条河流/我和无数的女人一样/有意从此栖于河边/和水的交流并不需要太多人懂/水流安静,轻缓,有很多静默的故事等待倾听/从上流传下来的小道消息/汗液体毛,不良嗜好/我们知不知道/这或许并不重要/可敏锐的女人会从风中捡到——葱葱《安静的河流》
(一)
我住的小区紧挨安昌河,它流经绵阳市下的北川羌族自治县、安县、涪城区等,是涪江的一条支流。我每日都会从它身旁走过,经常会在河畔的绿道上散步、跑步、陪伴家人、忘掉现实生活的苦恼,畅想诗和远方。我与安昌河,相互见证彼此的四季,如亲密无间的好友,分享春花、秋月、夏日、冬雪。四季悄无声息的流逝,我们奇迹般的融为一体。
怀念风很轻、云很柔的春日,我曾坐在安昌河畔的一块巨大的鹅卵石上,看流水哗哗的流进我的心田,过滤了杂质,唯剩清甜。我把手伸进河水里,河水亲吻我的手,我的皮肤鲜活起来,因为春天来了。
从衰败的草丛里,冒出一根一根青翠欲滴的绿色,生命昂起头来,被春风轻柔的抚摸。我低下头,看着这些又卑微又伟大的小草,像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倔强。春日的河水声像母亲轻轻哼起的欢快歌谣,我又像个小孩,躲在母亲的怀抱,无畏无惧。
在河畔,忘掉城市的尘埃和喧嚣,把清亮的眼再在水中淘选一遍。看绿树拂开一个冬季的暗沉,听远方飞来的小鸟把喜悦传颂。
春天的太阳,爱抚着围墙上的蔷薇,红的、白的、粉的……像缤纷水彩恣意的涂鸦。我闻到花香、草香,像尝到美好的蛋糕滋味。我身体里沉浮的往事,落在河面,流水经过,我轻盈的踮起脚尖。爱与暖,同时敲打心房。
春雨如娇柔的少女,每走一步,都带着青春的香甜。我们不能拒绝万物长出毛茸茸的希望,
人们在春日里,捡拾希望,将脚步继续铿锵。
而我,不得不直面生活的本来样子,把希望分散到每一个琐碎的日子里。
(二)
我在夏雷声中,想到安昌河上涨的河面,就像我不能抑制的想念。曾经的惊心动魄,在平凡的日子里像翻阅别人的故事。只是淋了一场大雨,我的青春尽失,掌心的纹路深下去,难过拔剑而起。
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活成安昌河畔的风景,那些浓淡相宜的绿色、那些不知名的果实,注定要被世人铭记或遗忘。我在夏日里拼命追赶的流萤,开在心间的烟火,都是无意邂逅的一场梦。我路过茂盛的花圃,路过喧哗的菜市,把对生活浅陋的理解,培植在我的诗行里。
夏日的夜晚,我在安昌河畔散步,此时的河道夜景,把灯光俘获,托管静谧。我随着稀疏的人群,去挑逗别人不曾关注的光亮和阴暗。
我身体里的涌道开关,追溯到安昌河的发源地龙门山地。在这座城市已经虚度了多少个日子,我已记不清楚,无数个夜晚剥开自己,像剥开一颗产自家乡的橘子,带着酸带着甜,带着我的倔强和眼泪,把思乡的痛缠裹又释放。
也是在夏日的安昌河畔,恋爱的气息氤氲缠绕,迷恋彼此的恋人像中了蛊,而我不能贪恋不属于自己的温暖。我畏惧依赖,不能一往情深,怕在异乡的肩膀收获一场虚空。我怕受伤,不怕孤独,只怕孤独无法抵御伤痛的侵蚀。我怕看到家中母亲那张担惊受怕的脸,怕在外跋涉的父亲突然脚步慌乱。我背负的爱,就像我现在要偿还给他们的爱。
连接安昌河两岸的石桥铺大桥,陌生的飞鸟盘旋,我盯着日新月异的城市发呆,这是否是我真正的归处?
(三)
秋天的阳光落在我剪短的头发上,我没有资格和时间赛跑。我在安昌河畔重复往返,每日去打量它的些微变化。从一屉小笼包或者一碗绵阳米粉的早餐温度中出发,把秋天清傲孤苦的灵魂揣进荷包。
我生活在安昌河畔,工作地也在安昌河畔。为工作奔忙的身影,为生活流下的眼泪,日子是平静也罢、欢喜伤痛也罢,每度过的一个日夜,都是不可回头。
我与安昌河畔,在彼此的身体里种下婉转秋波,把这一季所有的色泽用尽,相信生命的延伸总是伴着远方的星辰闪烁。
我疼惜摔落在路上的片片黄叶,它们一定很疼,而更多的飘零在秋风中簌簌下落,就像我挡不住的衰老和疾病。生命的无常从小就掉进我自卑的心里,过早故去的亲人,埋葬在门前的山坡,在我还没弄懂眼泪含义的年龄。失去和拥有,让我降生在这尘世的意义广阔又狭隘。
我喜欢安昌河畔成片的芭茅草,它们搀扶起秋日里别样的风景。路人望向它们的眼,藏着一望无垠的思绪,风随便一吹,这些隐藏在芭茅草里的心绪便跳进身旁的河水里。人与人之间,窥透彼此会不会活得太掉价?一颗石子被天真的幼童扔进水里,打破河面的平静,漾起的涟漪,被画师收进无言的画里。
安昌河畔每一辆呼啸而过的车辆,让通向远方的路铺满尘埃。我们晃荡的脑袋,安顿不好一颗心的走向。当下的诗意铺在安昌河上,远方的故事有闪亮通透的情节,无论我怎么选择,我所有自私的占有,终将失去。
也许,在安昌河畔所有的出走和停驻,早就因果注定。
(四)
我正过着安昌河畔的冬天,抱着它的躯体码字取暖。某个清晨,我推开窗看见一轮半圆的月,它移动在安昌河的上方,努力把暗弱的光亮倾洒人间。兴许,钢筋水泥构成的高楼大厦,并不能困住一盏希望的灯,竭尽所能的发光发亮。
我偏爱冬天里红色的事物,它们是春天万物生长的根基。在冷冽的冬日里,一抹关于生命的色彩释放它的火热能量。在冬日浓雾中,我看见穿大红色衣服的女孩,越走越远,直至那抹红慢慢消失不见。她多像一只飞进丛林的蝴蝶,救起冬日里另一种蹁跹浪漫的美。
安昌河畔边的垂柳在冬日里披散着乌黑细长的头发,瘦削的肩膀扛起这个季节的落寞,它望着孤独的河流,等待春天的暖风为自己别上绿色的发卡。我捡起冬日城市的所有斑驳,像抱着一根干枯有型的树枝,与时间握手言和。听见它对我说:”没有不快乐的城市,只有不会寻找快乐的人。”
冬日暖阳下,垂钓的老者,注视着河面的动静,他有一张不慌张的脸,把沧桑的岁月摊放在安昌河畔晒太阳,不由让人肃然起敬。我在河畔聆听内心真实的声音,旧去的过往终不能渲染好明天的模样。但始终相信,慈悲的种子,落入真诚善良的土地,来年会长出一抹清新淡雅的绿。
冬日的故事,摇摆在河畔即将落下的银杏叶上,它的叶脉里塞满四季的惆怅和泪水。河畔边的一家花店里,芬芳围绕着找寻生活意义的人,他们驻足,买走一把驱走生活疲惫的花。我们最终的灵魂栖息地,都是自己的选择。
在时间的深度和长度中,我的担忧和思考,我的情爱和眼泪,我的诗与远方,都逗留在安昌河畔的四季里,我与轻声低喃的安昌河骨血相连。
远处的经幡飞扬,是我们梦里最深情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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