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土屋
爷爷有一间土屋,黛瓦铺顶,黄泥砌墙,几十平米大小,一张床罩着蚊帐,一个衣柜一个橱柜面对着面,隔出半米的过道,一张小方桌,摆着一台老彩电,硕大的尾巴,抵到墙根,米柜上杂七杂八放着电饭煲、遥控器、茶缸、电磁炉....屋子正中一个炉子,烟囱直通屋顶,探出半个头,土屋虽小,却暗藏小阁楼。南方记事以来,总有一把梯子搭在右边墙角,约莫一平米的开口,通往阁楼,只有爷爷上去过,有时是找东西,有时是放东西。还小的时候,南方总觉得那是一个充满好奇的小小世界,装满未知,盛满了时光的秘密。
后来爷爷搬到家里来住,虽说就在隔壁,可是东西还是需要收拾,这也是第一次,南方踏上了小阁楼,顺着梯子而上,小心翼翼的探头瞅一眼,阁楼有些暗,一扇很小的窗户,几缕阳光洒进来,几个木箱子积满了灰尘,打开箱子,扬起一片灰尘,顺着光束,翩翩起舞,都是一些旧东西,爷爷和姑姑们的照片,泛黄的年代印记,几个作业本,粉碎了大半,剩下一些旧衣物,南方恍然大悟,原来秘密,是爷爷的回忆。
爷爷年轻时当兵,后来上级想带他去城里,提携他,爷爷回家与奶奶商谈,时逢父亲刚出生,奶奶一口回绝,因为害怕爷爷去了城里,眼界宽了,便不愿回来了,这一家五口人便无着落了,奶奶一介妇人,靠着几亩田,根本没法养活四个孩子,因此态度极其强硬。爷爷无奈,看着嗷嗷待哺的儿子和丞待上学的女儿,心一软,妥协了。从那以后,爷爷守着几亩田,披星戴月,扛着一把锄头,在田间周旋,伟岸的身姿逐渐伛偻,两鬓一点点被染得斑白。田里的作物一季又一季,爷爷手上的老茧一重又一重。时间走得缓慢而沉重,就像爷爷的步子,前进一步是家人的希望,后退一步,是自己的妄想。步步回头,却只能往前走。
时节更迭,春去秋来,油菜水稻收成年复一年,门前学步的孩子开始奔跑,逐渐远离土屋,阁楼的小床散了架,箱子愈来愈沉,灰尘落满窗棂,心事成为秘密,被岁月封存,丢进土屋后的竹林里,参差不齐的苦竹,鲜绿色的一簇,遮住土屋的一角。
边上起了新房,一个叫南方的孩子呱呱坠地,哭声混杂着笑声,孩子被小心翼翼捧在手掌,爷爷的脸,笑出了好多褶子,头发染上了大半的斑白。两年后,奶奶去世,爷爷的阁楼不再掌灯。
十几岁的时候,父亲讲起小时候的趣事,大姑和三姑从小最不爱学习,小学的时候,爷爷硬着塞钱给她两,用木棒紧追其后,赶着她两去上学,仍是不得其法。
爷爷两岁的时候,曾祖父和曾祖母就去世了,在那个温饱不足的年代,读书是奢侈品,爷爷和二爷爷只有一人能上学,爷爷当时牵着牛就上山了,到了晚上才回来,报名错过了。
南方上学回来,去三姑家看爷爷,满头花白的老头子,一步一步,走到门口,坐在竹藤椅上,看着天,南方拿了指甲刀给爷爷剪指甲,爷爷一言不发,抬起的手微微颤抖,剪完了,南方坐在爷爷旁边,望一眼头顶的蓝天白云,像极了土屋门口的光景:湛蓝的天,软绵的云,墨绿的海,藤蔓绕成圈,把夏天困在玉米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