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佛城在余光中的文中,被称为“新西域的阳关”。这里既是牛仔和淘金客的故土,也时时让我与唐诗的山魂水魄重逢。
高原山水气象万千。太白、江宁、高、岑,各有佳句荡气回肠,云色山影难描难画。离开科州五年之后,我仍在举一支秃笔想尽力捕捉一些光线和芬芳,都是因为这山水实在给人无尽的启发和感动。
王右丞有辋川山水,我有科罗拉多。
最爱的山水诗人还是王维。他澄明通透的世界常常感染到你,仿佛一转头就听到风景的脉搏。
如果有人去Boulder一带的山里行走,应当在行囊中放一本《辋川集》。Boulder 溪边如水的月夜里,萤火虫明灭相逐,是《白石滩》的况味。
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
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
月光满纸,月光满谷。有澄澈的水、明净的心、如同清泉一样细细流淌的禅悟喜悦。
山里的景色,有时候是《辛夷坞》的芳意。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山中小路上偶尔有这么一树红花。开得热烈张扬,着壁成绘。生死荣枯需要观众吗?就算在沙土间也要开出云霞般的绚烂。在这树下不必有“花落知多少”的惋惜,也不必有“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悲叹。花的生死相接,成就生命循环的华美。
洛基山的林子里,处处是幽静的《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在寂静的深林里,仿佛能听到远方热闹繁华的回响。繁华和志气云烟过耳,青苔上的余晖微微抖动,像江河之水粼粼的光芒。不是风声,不是泉水淙淙,不是精灵的私语。美景中的天籁接近永恒。
种种说不尽的会心,说不尽的美。三年浮云卷碧山, 三年清风满怀。 我永远记得这一次出走,水穷云起。山水无言,却说出什么是生命的边疆。庄严肃穆的风景里,有另一种和万物相处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