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到底怎么死的? 网上一搜,不禁“哎呀我去”,现在的人是真敢写: 断袖偷情谋杀自杀应有尽有,更有一奇葩,说屈子乃失足落水……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为官爱名,为商好利。想那有精神洁癖的屈原,倘若得知有如许污水八卦在疯传,估计先被气得一激灵,转而庆幸抽身得早,不然更加郁结心中了。
《红楼梦》说得对,“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自命清高或彪炳千秋的人物,比有缺陷的人更招黑;某些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奸恶,反倒有人忙前忙后帮着洗白。
浏览网页,不得不佩服有些人把读历史变成了玩历史,更有一帮人以玩出狎邪趣味为乐。雍正被卖萌倒还透着善意,杜甫李白被基情就有点污人耳了。
可怜一生只爱香草美人的“爱国诗人”屈原,也未能幸免。每逢端午就要被网络污水好一通洗刷,不禁想说,屈原,委屈你了。(瞧这名儿取的! )
说起这名字,想起网上一个槽点。某电视剧屈原出场,自我介绍“我也姓屈” 惹来观众嘲笑。
屈原姓屈不对吗?《史记》载:“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
楚是什么姓? 就是《芈月传》秦宣太后的姓——芈(mǐ)。也就是说,屈原不姓屈而姓芈。既然同姓,屈原应该是楚王家人吧?
也是也不是。屈原虽出身芈姓贵族却与楚王不同氏。楚王为芈姓熊氏,屈原为芈姓屈氏。先秦时男子姓名不能连称,只能氏名连称,所以屈原,不可叫芈原。(女子可姓名连称,所以秦宣太后叫做“芈八子”)
屈原是名门望族之后,屈氏家族世代世袭叫做莫敖的官职。这可是相当重要的官职,它掌管着国家祭祀,楚国每代楚王是否正统要由莫敖来确认。像周公一样,屈氏家族肩负着维护楚国王权的使命。
因此,屈氏与楚国是血脉相连,生死共命的关系。在楚国郢都被秦军攻陷之后,屈氏家族突然销声匿迹了。作为掌管一国祭祀的官员,势必做出了与国共存亡的壮举,因而震撼了楚国人民。有关屈原的传说也因此得以流传。
第一个传说,便是端午节。
屈原投身洞庭湖汨罗江,人们向湖里投食物,据说这是粽子的由来。
闻一多先生表示怀疑,他考证说,端午节的出现比屈原早得多,最初是吴、越两族的图腾祭祀的节日。部落敬畏水里鱼虫,所以把龙当做图腾,舟造龙形,并往水里扔粽子,祈福消灾。
这就是说,端午节不是楚国的风俗。但人们为何把古习俗套在了屈原身上? 唯一的解释——爱戴。足见屈原给后人的印象是真善美的。
第二个传说,是屈原进谏遭到拒绝。
这个故事在《史记•屈原列传》中有记载。对此,历史学家有所质疑。
首先,进谏这个事在《楚世家》里又变成昭睢说的了。所谏之人都是楚怀王。
其次,《屈原列传》中记载屈原与顷襄王不和,并讲屈原曾批判顷襄王对张仪的处置过于宽大。然而,记载同一个故事原委的《战国策》中却没有屈原的名字。
因此,历史学家认为,屈原与楚王关系不和可能是后来编进去的。
第三,屈原之死
对屈原的死因,大都是根据他的诗作来推断他是被排挤而抑郁自杀的。
论讲故事谁都比不过司马迁,《史记》中记载,屈原在临死前见过一个神秘人物——渔夫。
“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
这时一个渔父出现,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
屈原悲叹:“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夫秒回道: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皆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
这个渔夫想必是21世纪穿越过去的,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怼力。
被一个渔夫如此抢白,屈原郁闷至极,《史记》写道,屈原“乃作《怀沙》之赋,于是怀石,遂自投汩罗以死”。
这个场景想象力表现力与感染力具足,以至于后人拍戏时都不用编剧本,直接就入戏了。
后代历史学家们很克制,他们考据分析,屈原之死另有他解。
公元前278年,楚王准备向东迁都的时候,楚国还保有湖南部分(黔中、巫郡)和东方。屈原自尽的地方是汨罗江,所以他很有可能是被委派到了湖南,而湖南最后被秦国攻占了。
这就意味着屈原可能遭遇了国土丧失的战争,亲身经历了失国之痛,从而葬身于秦国的征服战中。
司马迁说:其后楚日以削,数十年竟为秦所灭。
其实,真正的历史是半个多世纪之后,也就是公元前225年,秦国被楚国狠揍了一次。
在匡复楚国的口号之下,屈原变成了英雄。如果说屈原的死有何价值,那可能就是他以死殉国的壮举唤醒了楚国。
不管有多少存疑,屈原的爱国主义定位是不容改变的。最初的端午节也许与他无关,然而既然发明这习俗的吴越人民都以“有关”为荣,他人又何必再多言呢?
风俗习惯带着神秘色彩,是祭祀文化的遗迹,把自己喜爱的历史人物神化以示敬仰感激,是古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人们能接受关公做大神,为何要对屈原这样才华横溢的诗人横加刁难呢?
有人说,历史就那么多东西,正史野史,翻来覆去刷,颠来倒去推,嚼得渣子都不剩了,恨不得敲着老古人的尸骨抖出点新料来。实在是乏味得紧,所以便渐生恶作剧之心,搞出些八卦来自娱自乐。殊不知这样会扰乱视听,教坏孩子。
对普通写手,要求其铁肩担道义有点夸张,不过新媒体时代,落笔还是要慎重些,即使学不来司马迁之“绝唱”,也不要太伤古人们的心,让他们发出如是感慨:
自古功名亦苦辛,行藏终欲付何人。
当时黮黯犹承误,末俗纷纭更乱真。
糟粕所传非粹美,丹青难写是精神。
区区岂尽高贤意,独守千秋纸上尘。
王安石《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