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记得柴叔了。柴叔住在一间小茅屋里,茅屋阴暗潮湿,而且很小。屋里除了柴叔,只有一张“床”,一个碗,两口缸。缸是小缸,应该是用来装粮食的,可缸从来没被打开过。
柴叔在旁边地主家做长工,与地主家比起来,柴叔的屋连厕所猪圈都不如。柴叔每天天没亮就起来做工,图的只是在地主家的饭。那时候吃饭不容易,对柴叔来说,饥饿是他最忍受不了的。他可以忍受地主的欺凌,可以忍受地主夫人的辱骂,可以受冻挨晒,但就是忍不了饿。
一饿就是好几天,那时候,柴叔都饿哭了。有一次,他倒在了树下,一动不动,饿昏了,从旁边经过的路人踹了他一脚,疑惑的问到,这人是不是死了。那时候饿死人很正常,荒郊野岭都是饿死人的无名坟。饿的时候,柴叔吃树皮,干枯的大手一层一层的剥树皮。柴叔皮肤很黑,分不清是被晒黑了还是因为脏。
柴叔没鞋穿,但他家旁边的地主就有,他有时候想过为什么他们能有鞋穿,这么贵的鞋,如果自己有这些钱,肯定能饱餐一顿。为什么地主有那么多钱,而自己如此卖力的干活,还是吃不饱饭,也没鞋穿。只是想想而已,柴叔很怕地主,因为地主会打他,还有地主家的家丁也会帮着地主打他。柴叔不怪家丁,家丁肯定也是为了饭才听地主的话,可自己也听地主的话啊,每天都会被打,自己听了他们的话还是会被打,鞭子拳头落在柴叔身上,很痛,痛的他半夜呻吟惨叫。
有一次,柴叔在吃饭,是茶水泡饭,有白米饭吃对柴叔来说是很幸福的事。他一人躲在阴暗的角落,准备静静享受这顿“大餐”。他看着这碗白米饭,像看着自己一生中最珍贵的珍宝一样,换做平常他肯定舍不得吃这碗饭,但现在他每天都都能吃上一碗,他就没什么奢求的了。要说奢求的话,他还想要吃点菜,有点油那就更好了。
他正在幻想着,自己一人独享丰盛的大餐。什么样的大餐才算丰盛呢?和地主家吃的一样就好了,也可以不用这么丰盛,柴叔想,只要能吃饱就行了。
才吃两口,他听见有人进来了,他连忙将饭藏在怀中,盯着前方的人影。柴叔心里慌,虽然自己什么都没做,但他就是慌,觉得自己怀中的饭会被抢走。人影是个小孩,是地主家的孩子。
这孩子牵着一条大狼狗,柴叔怕狗,孩子看出来了,故意将手中的绳子放开,让大狼狗冲向柴叔。柴叔怕了,跳了起来,大叫着,怀中的饭落了下来,摔在地上,洒了一地。柴叔瞬间感觉从天堂落到了地狱。狼狗似乎被碗摔碎的声音吓到了,原地不动,看着柴叔。柴叔铺在地上,用沾满灰尘的手捡起沾满灰尘的饭粒。他在哭,一声一声的抽泣,扭曲着嘴一口口的将饭往口里送。
孩子指着柴叔笑,使劲笑。柴叔瞪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孩子,湿润的眼中是他浑浊的瞳孔,孩子愣了,不再笑了,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没想到却被自己绊倒在地。
摔在地上的孩子开始嚎嚎大哭,柴叔突然不知所措,他爬起身来,伸出自己黑溜溜的双手,想将孩子搀扶起来,没想到孩子居然怕他,哭的更惨了。
地主和家丁闻声赶来,见到此番场景,都以为是柴叔将孩子推倒在地。柴叔想要解释,却发现孩子指着自己大哭,几个家丁手拿棍棒冲了过来,将柴叔打倒在地。
柴叔很艰难的回到了家,周围一片黑暗,柴叔与黑暗融为了一体。柴叔弯曲着身子躺在床上,眼角溢出眼泪。因为地主说以后不让柴叔再去做工了,那意味着以后柴叔没有饭吃了。
柴叔不知道自己在屋里睡了多少天,他站着也饿,坐着也饿,睡着也饿。他忍不了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在他的心里萌生。
夜晚,他悄悄潜入地主家,来到了储物间,看着堆满了房间的粮食,他突然觉得不饿了。只是害怕,他觉得这些粮食比金子还要耀眼,比火炭还要烫手。他颤抖着伸出干枯的手,摸了摸放在袋子里的豌豆,他最喜欢豌豆了,炒豌豆的香味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他轻轻的捻起几粒豌豆,靠近鼻子闻了闻,一瞬间感觉到自己饿了。这是他人生中最饿的时候。
突然传来了一声狗吠,就如雷声一般惊醒了柴叔。柴叔回头,看见黑暗中一条狼狗正闪烁着双眼,开始狂吠。柴叔怕了,双脚突然感觉无力,差点跪了下去。一瞬间周围亮起了火把,家丁吵闹着冲了进来,将柴叔围在了储物间里。
地主指着柴叔说,打死他!
柴叔只感觉到了棍棒和拳脚落在他身上带来的疼痛,他的喉咙呛出了血,想叫叫不出来,痛苦的呻吟也变成了很费力的事。后来他慢慢的失去了意识,感觉不到了疼痛和饥饿。
后来家丁们发现,柴叔的右手紧紧的握住,一直没松开,他们好奇柴叔偷了什么,是金子还是银票,他们将柴叔的手扳开,发现只是七粒豌豆。
后来地主将柴叔的屋子拆了,从那以后,没人再记得柴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