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夹杂着冰簌簌的打在玻璃上,雨水留过的痕迹象是一条条蚯蚓趴在玻璃上。这里是没有蚯蚓的,或者说这个季节这里是没有的。因为太冷了,四千多米的海拔上很多东西都不存在。来了西藏一年多,最长做得一件事就是想家。可能因为有太多不同,所以对家的思念越发沉重。
我生长在安徽北部一个小乡村里。那里四季分明,那里绿草如茵,那里有我爱的人。
从我记事起,那些美好的事情总是在脑子里打转。我念旧,这跟我放荡不羁的性格似乎一点都不像。我怀念过去,是因为长大后我再也没有体会过小时候的快乐。
我称姥姥家为我家,那里有我的童年。
我家门口有棵需要两个人环抱才能抱住的老桑树。它的存在为我们这些孩子提供了无限的乐趣,七月间正是吃桑葚的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会在老桑树下放一张竹板床,铺一张塑料袋子在床上,然后坐在床沿边,两条小腿踢踢哒哒的等着树上的果实落下来。可结果往往不尽人意,果子不会那么听话的,你把床放在哪它就落在哪。一阵风吹过来说不准哪边会落得多,于是我们只能搬着床这边移移那边挪挪。一下午下来也会接住不少,我喜欢吃带点青色的桑葚,它会稍稍带点酸味。其他小伙伴喜欢吃黑紫色的桑葚,那是满满的甜味,吃多了,手上,嘴角,牙上,衣服上全是紫色,一件衣服就这么毁了,桑葚汁很难洗掉。过个两三天就能看到小伙伴穿着紫一块白一块的衣服,重新坐在树下吃的不亦乐乎。
等桑果被吃完,掉完的时候。姥爷会在桑树上挂一根粗粗的绳子,中间穿着一块木板,这是最简单的秋千。挂好后,姥爷让我做在上面试试。我做好后姥爷在后面轻轻的推,我说推高点!姥爷就使了很大的劲推出去,由于荡的太高了,手没抓紧。噗通一生巨响,我直接摔前面的小池塘里了。姥爷和几个小伙伴一时都没缓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自己爬起来了。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挂着一些淤泥。小伙伴看到我的样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姥爷则是心疼的把我拽上来,问我伤哪了没。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后来我再想起这件事,我自己都笑的前仰后合的。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摔死了的。
姥姥家是开油坊的,在十几年前。每天都有人从各个村里挑着菜籽,打油多的则是拉着满满一架车子(拉板车)的菜籽,伸着头略显吃力的走着,车上还会坐着一个小孩子,扶着麻袋怕它掉下来。我和表妹老远就会看到车子来了,高兴的嚷着“俺姥,你看又有这么多。”油坊里的机器轰隆隆的响着,姥姥就大声的说“赶紧跑去给他推去。”我们便很听话的跑去帮着车夫推车。车夫把一麻袋一麻袋的菜籽卸下来,称完重后就去赶集去了。说好来拿的日子,也不用事先付钱。姥爷把菜籽堆在墙边后就进屋休息去了,因为要过几天才来拿,不赶紧弄。
中午是不干活的,太阳太毒,人没有心情干活。活多的时候,我们中午饭往往吃的很随便。烧点稀饭,馏几个带锅巴的馒头,煮几个咸鸭蛋,再炒个青椒豆角。姥姥 姥爷,我,表妹就吃的热乎。北方的馒头很硬实,比现在店里买的大多了。我吃不完一个,都是和表妹一起分一个,她要头,我要带锅巴的屁股。吃馒头不能忘记一样东西,就是酱豆子。
酱豆子是姥姥自己腌制的,刚从坛子里瓦出来的酱豆子黑乎乎的一大坨,能看得出豆子原有的样子,只是味道不太好吃,必须要加上朝天椒一起炒,炒出来的酱豆子微咸中带些香辣,油浸着酱豆子,黄灿灿的一大碗,拿在手里转下,油就顺着碗壁滑出一道油乎乎的圈,一顿饭光就它就能喝两碗稀饭。酱豆子在我心里的地位就像现在的老干妈,老干妈永远都是一个味道,可酱豆子却是每个人做都有一种味道。我曾吃过我大姨家和四姨家做得酱豆子,那味道和姥姥家是没得比的。
鸭蛋也是姥姥自己腌制的,很咸,我每次都把蛋黄吃了,把剩下的给姥爷吃。姥爷每次都说“你光吃好的,下次别吃了。”可是下次还是照样。蛋黄是流油的,最外层是金黄色流着黄灿灿的油,再往中间一层是深黄色,包裹在油里面。一口下去,油从嘴角飙出来,在仔细嚼,沙沙的口感,每一口都是满足。姥姥只让我吃两个蛋黄。每当饿了的时候,我总是偷偷的跑厨房去,把鸭蛋切开蛋黄吃了后再把鸭蛋合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晚上姥姥把一盘切开少了蛋黄的鸭蛋放在桌上,呵斥我把剩下的都吃完。我哪吃得了这么多,只能可怜兮兮的望着姥爷,姥爷就拿起一块鸭蛋笑眯眯的说“我吃吧,她可能吃得完。”每次都这样逃过了一劫。
吃完饭,姥爷休息会下午就得继续榨油。姥爷很少让我们进油坊,油坊里黑漆漆的我也不乐意进去。只有姥爷叫我帮忙时我才进去看看。油坊里的打油人只有姥姥姥爷两个,我想他们也不需要其他人,两人的默契度太好了。我偶尔进去想帮忙的时候,都是被轰出来。等他们忙完所有的事,刚好到傍晚,晚霞在天上挂着,在水里泡了一整天的鸭子们也“呱呱 呱呱……”的排着队走回鸭圈,而炊烟也刚好升在半空中。
晚饭大多数时候是面条,凉面条,手擀面,干菜面,鸡蛋面每天就这么轮着来。北方人吃面条不讲究,一碗面一头蒜就搞定了。姥姥做得手擀面最是好吃,面和水加鸡蛋,份量全凭直觉,每次水都不多不少,面揉出来光滑,劲道,半碗面就吃撑了。煮面在地锅里,农村人自己枝的锅,烧柴火。姥姥做饭时,往往是我坐在小板凳上费劲的点火,那火并不好点可是到了姥姥手里就能一下成功,所以我总认为我没有那个天赋。柴火很杂,什么塑料袋子,树枝,破衣服,什么好点都能拿去烧。烧完饭,熄了火,就把红芋埋在发着红光的锅肚里。等吃完饭,红芋刚好被烤熟了,有时候火大了,红芋拿出来的时候都烧焦了一半,剥开后就只有里面一点点能吃的,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吃的很开心。
再过些日子就要放暑假,远在深圳的表弟就要回来了。晚上睡觉前二舅打来电话说已经定好车票了,姥爷笑嘻嘻的说“好,正好回来赶上吃瓜。”我听着他高兴的语气,心里也在计算着放暑假的日子。表弟和我差不多大,只是他一直生活在深圳,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但也算关系好的。
一个多星期后,表弟随他舅舅一块回来了。七八岁的他长得清秀,白净,一看就是城里生活的孩子,不过我并不嫉妒,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晒的和我们一样黄不拉几的。但我喜欢他脚上那双白皮鞋,他穿着很好看,我想我穿着也会很好看。他拿着一个包,鼓鼓的,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我很想问里面都是啥,可我小小的自尊心没允许,反正他总要打开的,我这么想着。
“去地里摘瓜吧,俺姥给你留了好几个很大的瓜,就等着你回来了。”我推着架车子走到他面前,指使他把东西放屋里。便推着车子走在前面,表妹坐在车上摇摇晃晃的样子很好笑,于是我专门挑坑坑洼洼的地方走。表弟跟在后面,问我“瓜多不多?”“多!”“瓜大不大?”“大,有你一半这么大。”“那重不重?”“这么大肯定重了。”我突然有点自豪,想必他在城里肯定没吃过这么大的西瓜,而我经常吃,这点我有优势。
姥爷早就到了瓜地,把地里的瓜都摘得差不多了,整齐的摆在地头间。今年的瓜比往常的都大,表弟惊讶的这个拍拍那个拍拍,笑着说“真的有我一半那么大了。”我白了他一眼,敢情我在骗他呢。
大瓜我们搬不动,都是姥爷搬上车,我们把那些小瓜蛋子拿上车。除了西瓜还有菜瓜,白色的苹果瓜,装在一个袋子里放车上一起拉回去,姥姥喜欢吃小瓜。车很重,姥爷在前面拉,我们三个在后面推。一阵急雨落下来,打在瓜上嘭,嘭,嘭的响。雨停了,空气里都是泥土的味道,一点都不芬芳。瓜上挂着的雨水很快就干了,我们依旧推着车子慢悠悠的走着。很少见到的彩虹,在那天竟然看到了淡淡的一道彩虹,那个画面我记到现在。
快乐的暑假就随着这道彩虹来了,有香甜的瓜,有许久未见的人,也有没什么变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