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蓼生序
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绛树：魏武时宫女。绛树在歌唱表演时，可以同时发出两首歌的声调，一首旋律从喉发出，一首选路从鼻发出，使二人听之，两声皆不乱。】；黄华二牍，左腕能楷，右腕能草【黄华：魏武时人。传说能双手同时写二牍，左手能写楷书，右手能同时写草书】。神乎技也，吾未之见也【我听说过，绛树在唱歌表演时，同时能唱两首歌，首旋律从喉发出，一首选路从鼻发出，；黄华能两手同时写字，左手楷体，右手草体，。这种神奇的技能，我从没有见过。】。今则两歌而不分乎喉鼻，二牍而无区乎左右，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此万万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头记》一书【绛树的两歌是用喉和鼻在歌唱，黄华的楷书草书是左右手同时写。现在两个旋律同时发出却不分鼻和喉，两篇子写出却不分左右手，这是万万不可能有的事，不可能得到的奇事，竟然在《石头记》一书中得到体现了。】。嘻！异矣【啊！真是奇了。】。夫敷华【fū huá犹敷荣。开花。敷，铺述，陈述；】掞藻【shàn zǎo，是指铺张辞藻，文字的铺述、展开。】【掞，舒展，铺张；华、藻，指文辞。】、立意遣词【主题和用词】无一落前人窠臼【kē jiù现成格式;老套子，窠，框格。】，此固有目共赏，姑【暂且】不具论；第【第：但是，只是。】观其蕴【酝酿蕴含】于心而抒【抒发抒写】于手也，注【记载】彼而写【书写】此，目送而手挥【眼睛看到同时手里做到。也比喻语言文字的意义双关，意在言外。】，似谲【jué欺诈。奇异多变，怪异】而正【合于法则合于道理】，似则【规范，模范。】而淫【昏乱，不规范。】，如春秋之有微词【细小的语言，隐含批评和不满的话语】、史家之多曲笔【不直写】。【象春秋记描写时有微词，史官的历史记录多用曲折诿婉笔法。】【啊，真是奇了。噢，在文字描写，言辞铺述上，在立意遣词方面，没有落到前人的老套路上，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现在暂且不拿出来讨论；只是看作者酝酿于心而成书于手，看着文字上写这个方面，内容上却是写另一方面，目送告别时的眼神和告别时手臂挥舞的动作都表达了出来，看起来好像怪异，却又是合乎道理，好像规范，却又错乱，象《春秋》含批评和不满的话语，史官记载用曲笔一样。】试【试着】一一读而绎之【（yì）：寻究，理出头绪。】：写闺房【女子居住的内室。这里借指女子。指物又指人】则极其雍肃【文雅，认真。雍，和谐，文雅；肃，严正，认真。】也，而艳冶【艳丽，艳丽妖冶。】已满纸矣；状【陈述，描绘。】阀阅【古代仕宦人家大门外的柱子，在左曰阀，在右曰阅，常用来榜贴功状。，引申为功勋、功勋世家。】则极其丰整【富足而有秩序。】也，而式微【指国家或世族衰落，现泛指事物衰落。】已盈睫【充满了眼睛。】矣；写宝玉之淫而痴【乱、痴情】也，而多情善悟，不减历下琅琊【历下琅琊，地名，以地名代称人，不确定，各有各的说法。历下王戎，琅琊，辛弃疾。】；写黛玉之妒而尖【尖酸】也，而笃爱【爱得很深、很厚、很诚挚。】深怜，不啻【chì但；只；仅。】桑娥石女【罗敷绿珠。桑娥，采桑的美女。汉末至三国时期汉乐府中的《陌上桑》（又名《艳歌罗敷行》《日出东南隅》）和《孔雀东南飞》曾写到美女“秦罗敷”。通常指人见人爱的美女。绿珠，晋代美女，生于广西玉洲境内绿萝村。后石崇重金买为妾，权贵孙秀欲劫财劫色，绿珠跳楼而亡。】【试着一一来分析：用文雅严肃的文字写闺房之事，而艳丽妖冶已经满纸都是；用丰富完整的文字来写仕宦人家，而衰败已经到了眼前；写宝玉的淫与痴，但多情善感的情状，不亚于“历下”“琅琊”两位人；写黛玉嫉妒与尖酸，但是她对宝玉深厚、诚挚的爱深深让人怜惜，不只“桑娥”“石女”两位美女才这样。】。他如摹绘玉钗金屋【玉做的钗，黄金的屋子。指女性。】，刻画芗（xiāng）泽罗襦（rú）【香脂丝袄。芗泽，润发或润肤油脂。罗，轻软的丝织品。襦，古指短衣、短袄，分单、复，单襦近乎衫、复襦近乎袄。】，靡靡【荡漾陶醉】焉几令读者心荡神怡矣，而欲求其一字一句之粗鄙猥亵【wěixiè下流的，淫荡的。】，不可得也。盖声止一声，手只一手，而淫佚【淫佚，放荡，放纵。】贞静【贞静，纯正，坚贞的操守。】，悲戚欢愉，不啻【chì但；只；仅。】双管之齐下也【作者描绘女性，刻画妇女，令读者心荡神怡，而想找粗鄙猥亵的文字，哪怕是一字一句，绝对没有。唱歌发声只用一个声音，写字动手一只手，而淫逸与贞节、悲哀与欢愉，不只是双管齐下了。】。噫！异矣。其殆【殆：几乎，恐怕。】稗官【bài古代的一种小官，专给帝王述说街谈巷议、市井传闻。后泛称记载轶闻琐事的文字为“稗官野史”】野史中之盲左、腐迁乎？【盲左：著《左传》的左丘明。眼瞎后著书。腐迁：著《史记》的司马迁。宫刑后著书。】然吾谓作者有两意，读者当具一心。譬之绘事，石有三面，佳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蹊：小路。】，幽处不逾一树。必得是意，以读是书，乃能得作者微旨。如捉水月，只挹【挹（yì）：舀，酌。】清辉；如雨天花，但闻香气，庶【庶：几乎，差不多，或许。】得此书弦外音乎。【哎，太奇怪了！这恐怕是稗官野史中的左丘明、司马迁了。然而我说作者有两个意思，读者却应该用一心去读。比如绘画，石有三面，最好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幽处也就一树。必须抓住这个关键，来读这本书，才能得到一点点作者的本旨。如捉水中月亮，只酌清辉；如天雨花朵，只闻香气；或许能读懂此书的弦外之音吧。】乃或者以未窥全豹【喻全貌】为恨，不知盛衰本是回环【弯曲，巡回。】，万缘无非幻泡【梦幻泡影，凭空虚构。】，作者慧眼婆心，正不必再作转语【传递话语。】，而千万领悟，便具无数慈航【正确引导。】矣。彼沾沾【沾沾：对成绩很满意。】焉刻楮叶【楮（chǔ）叶：纸的代称。楮，落叶乔木，雌雄异株，叶似桑，皮可造纸。】以求之者，其与开卷而寤者几希【不多、一丁点儿。 相差甚微;极少。差不多】！【有的人因为没有看到本书的全貌而难过，你应该知道，盛衰本是曲折的、巡回的，万缘无非就是梦幻泡影，作者用明亮的眼睛、苦口婆心写这部书，我就不必再作转述了，如果有千万般的领悟，就具有万千般慈悲渡人。那些印刷到纸上而叫人沾沾自喜的，与那些一打开看就让人明百的书有什么区别！】
【首先从绛树、黄华两个人开始讲，绛树的技艺在于从鼻子和口中分别能唱出两手曲子，二黄花能左右开弓写楷写草，这些人技艺高超，同时能做两件事，一个人同时能做两件事，我过去只听说过写字这种技艺，对于歌唱这种事则真的不知道了！总之是感觉很神奇的了。而《石头记》这书还有神奇之处，就好像是一个音乐却能听出两种声音，一个手腕同时写出两篇字一样，这种神奇确实是没有听到、看到的，但是却在《石头记》得到了！这种写法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象征、隐喻、借此说彼、指桑骂槐的意味了，O(∩_∩)O哈哈~^_^。这是戚蓼生提出的观点呀，很明显，叫我们阅读红楼梦的时候注意这方面的问题了。这就给《红楼梦》增添的无限的神奇，《红楼梦》这部书到底在讲了些什么！在文字的后面到底隐藏了那些事情呢？这恐怕是《红楼梦》之走红的主要原因吧！这个戚蓼生真是伟大，在出版界可谓神笔，广告界的精英了，一下子将人的注意力引导到另外一个世界，大家都在探寻，《红楼梦》到底写了些什么？
这个时候作者还故意慨叹一下“嘻！异矣。”这是高兴吗？这是叹息吗？总之是感到意外的了，感到与平时不一样的了，感到高超的，超乎寻常的 了！作者的观点恐怕得不到读者的任可，接下来用大篇幅的话来讲这个问题。先是与读者套个近乎，“夫敷华掞藻、立意遣词无一落前人窠臼，此固有目共赏”这些大家都能看到的，作者就“姑不具论；”大家都看到了，说明我是相信读者水平的，大家还是能看到的，但对这方面咱们暂且不去争论，这没有啥研讨的，遣词造句这方面属于层次不高，要看到的是高层次的。遣词造句，词汇的运用这方面不落老套子，大家都能看到。接着说“第观其蕴于心而抒于手也，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似谲而正，似则而淫，如春秋之有微词、史家之多曲笔。”微词曲笔是“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这种可能读者就难以认识到了。下来看到的事情，真的需要反复的看、阅读。作者心中想表达的事、想告诉读者的事和书写的事、文章表面的意思，同时兼备，事情的彼此，等等总的说来是用曲笔的方法写就的，这就让我们读者感到迷惑的了，曲笔是史家的用法，那么《红楼梦》到底隐藏了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大家的事情了！看来这个戚蓼生这回真是吊人胃口，叫你不得不去细细阅读的啦！顾恺之在谈论绘画时说:"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这些都是形与神之间的关系，表面的描述容易，写出精神却难了！那么《红楼梦》这部书却能够形神兼备。“似谲而正”是什么意思？孔子在评论齐桓公与晋文公时说“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谲与正两厢纠缠，则淫难分你我，看你怎么认识！不满的话语，想要批评的话语不能直接说出，就隐含在这部书中了，看看你读者是不是看出来了！这是对读者的挑战呀，你看过《红楼梦》看到作者的微词了吗，这些包含在文字的背面，看看你读者的水平高低了-----哦！到现在才明白，戚蓼生要你看完《红楼梦》想想作者在文字的背后谢啦些什么？这好像是学生念完课文后，课后还留了一道家庭作业，自然呀，学生就回家自己答了，同学之间一比较，一讨论，这回可热闹了！答案各自不同，看看谁的答案正确！要的就是这种效应，百年红学，不就是这样争吵的吗！戚蓼生真是推介的高手呀！
这个戚蓼生怕人们不懂他的意思，还要举例说明了，给读者条分缕析，“写闺房则极其雍肃也，而艳冶已满纸矣；”闺房不只是说女子的居室当然还包括女人了，当然年轻女子居多，尤其是未婚女子。“雍肃”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仪态端庄，威仪四射的意思了，庄重当然就有威严了，让人不可近，这与艳丽妖冶、美丽妩媚让人喜欢，就有区别的了，这是说谁呀？让读者去在书中去找寻吧！说了闺房再说整个家庭，说了女子说男人，“状阀阅则极其丰整也，而式微已盈睫矣”“阀阅”就是功勋世家，古代表彰建功立业的方式，就是在大门的外面左右设立表彰标志，位于门左的柱子曰阀，喻意建有功劳；右边的称阅，象征经历久远，当然时代不同标志不同，总之就是有功之家了，这些建筑高大宽敞，井然有序，当然家庭秩序有规有矩，家教森严，门风端正的了，“式微”就是衰败，逐渐败落的意思，盛世见衰微这点好像还好理解。接着戚蓼生又举出两个主角：宝玉与黛玉，从两人的性格上分析作者的写法了，“写宝玉之淫而痴也，而多情善悟，不减历下琅琊；写黛玉之妒而尖也，而笃爱深怜，不啻桑娥石女。”直截了当的指出二人的性格特点，除了两人外戚蓼生再举例说明，“他如摹绘玉钗金屋，刻画芗泽罗襦，靡靡焉几令读者心荡神怡矣，而欲求其一字一句之粗鄙猥亵，不可得也。”极力称赞作者写作技巧的高妙，所以感叹“盖声止一声，手只一手，而淫佚贞静，悲戚欢愉，不啻双管之齐下也。”二次感叹“噫！异矣。其殆稗官野史中之盲左、腐迁乎？”将《红楼梦》的作者与左丘明与司马迁比较，当然《红楼梦》就与《左传》《史记》齐名了，奇怪的是《左传》《史记》都是讲历史的，17世纪英国哲学家培根说“读史可以使人明智”唐太宗李世民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是非。”那么这么一部《红楼梦》让我们明白什么？聪明的读者你去揣摩吧！哎呀！这个戚蓼生实在不简单，他的认识是这部书在讲历史，那不好好的看、细细的读能看出来吗？那你就买一部抱回家好好的品味吧！我开始怀疑这是书商雇的枪手了！
“然吾谓作者有两意，读者当具一心。譬之绘事，石有三面，佳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幽处不逾一树。必得是意，以读是书，乃能得作者微旨。如捉水月，只挹清辉；如雨天花，但闻香气。庶得此书弦外音乎？”用绘画的眼光、观点看看，让读者一心一意的领会弦外之音，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意味了，这是交给一种读书的方法，绘画有石分三面的说法，是讲画石头的方法，画的再好，再有立体感，也不能面面俱到，虽然山石各个方面都能观赏，但是最好的地方也就是一面罢了，画路，用小树遮隐，不用直白的表现出，便觉得幽深了。捕捉水中的月，就用手掬一把清水便可照映，象天上的花雨，只闻到香气就知道。
最后戚蓼生说“乃或者以未窥全豹为恨，不知盛衰本是回环，万缘无非幻泡，作者慧眼婆心，正不必再作转语，而千万领悟，便具无数慈航矣。彼沾沾焉刻楮叶以求之者，其与开卷而寤者几希！ ”续书再多，与其看这些续书不如细细领悟，不如一开始阅读就十分清醒的看到作者的弦外之音。还是买一部拿回家看看吧！O(∩_∩)O哈哈~O(∩_∩)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