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非常亢奋的状态下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天,对于明天的到来,即有些迫切的期待,又有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当然不是兴奋我不用再去扮乞丐。
师傅说:“明天会有两场硬仗要打,你的力量是为师不可或缺的,之前让你扮乞丐,既没吃好又没睡好,今天你就好好休息补充体力,养精蓄锐。”
这是我第一次与师傅并肩作战,这与以往杀任何一名高手的感觉都不一样。也许师傅那句“你的力量是为师不可或缺的”是造成我迫不及待的主要原因,对于当徒弟的来说,自然最想得到师傅的认可。
于是这个本来很惬意的一天被我过得一点也不惬意,我似有无穷的精力无处发泄。
为了养精蓄锐,师傅也罕见地呆在客栈里没有出去。但师傅的状态却完全与我相反,师傅似乎一点也不急,悠然自得独自喝茶,看着他你完全感觉不到这个人明天将要去做一件大事。不,是两件大事。
师傅这一天只干了一件事,喝茶。
不得不说,我实在很佩服师傅在这种情况下都还坐得住。不过佩服归佩服,佩服不代表我也做得到。
我向师傅提议道:“师傅,要不我们再去打探一下豪强府邸的情况,当是为明天的大战做一些有利的准备,要是运气好能碰到他的话,就能顺手今天就把他给做掉。”
师傅说:“既然布置好了明天动手的计划,就不要横生枝节,若是稍不小心让其发现,那就更得不偿失,不知道要再等多少年才有这样的机会。”
我无奈地说:“是,师傅。”
闲着无聊,我将这家客栈菜单子上的菜全点了一遍,但时机不对,食之无味,我想如果喝酒的话情况应该会好一些,酒是灵丹妙药,可解百般烦恼。但是师傅交待过,今天绝对不能喝酒。
所以这实在是饱受折磨的一天。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兴冲冲起床穿戴好,趁着师傅梳洗的时间,我还练剑热了会身,等到师傅一切准备妥当,我精神抖擞地对师傅说:“师傅,我准备好了。”
师傅无论是说话还是步伐或是动作,速度上都与平时一般无二,似乎今天的特殊性一点都没影响到他,但在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反而还嫌师傅过于慢悠悠。
师傅深吸一口气,停在胸腔久久才呼出来。我以为师傅是在平静心态,也学着深吸了一口气,久久才呼出来。
师傅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说:“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我有些意外,说:“担心什么?”
“比如说,失败,死亡。”
我想了想,说:“我记得师傅你曾教过我,作为一名杀手绝对不能去想失败的事情,因为一个杀手如果担心任务会失败,那么十之八九会失手,我还记得那堂课叫做:一名优秀的杀手所应该具备的心理素质。”
师傅有些意外,“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我自豪道:“那师傅,我现在是不是一名优秀的杀手。”
师傅笑了笑,不置可否。
走到衙门时候,我老远就已经看到了一顶花轿,另外两个轿夫也都已经到了。
终于要开始大干一场了,我全身血液顿时沸腾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加快速度赶过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师傅忽然一把拉住了我,“情况有变。”师傅说得非常急迫,却自有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我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师傅已经一用力,将我狠狠推向旁边的小巷子,由于力气太大,我又没有留神,当即一个踉跄后摔倒在地。
“你不要过去。”师傅匆匆说完甚至顾不上看我便加快脚步赶了过去,与其他的轿夫汇合。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没看出来情况到底哪里有变,一时愣在原地。
但师傅的命令下得如此急切,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违逆,不得以,我只好躲在一旁暗暗观察。
我全身贴着墙壁,只伸出去一只眼睛,眼见之处,正看到一名官差略显焦急地来回踱步,期间不断抬头看看天色,我猜想他应该是负责接送新娘子的,快日出了,眼下该是启程赶往新娘子家里迎亲的时辰,但此时此刻居然还有一名轿夫没到。
我心中默念抱歉,暗暗祈祷那位官爷千万别在心里问候我家的祖宗十八代,因为不是我不去,是师傅不让我去,所以官爷你若实在要骂就骂我师傅吧,当然我还是希望您是一个斯文人。
又等了一会儿,官差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有些暴躁地叫过来一个下人吩咐了几句什么,由于距离太远,我听不到官差说了些什么,但我猜想应该是吩咐下人去重新请个轿夫回来。
我的猜想很快就被证实没有错,下人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街的那头,不多时就领着一名轿夫回来了。
官差的脸色这才阴雨转晴,朝着衙门内招呼几声,不一会儿穿着新郎服的县令就从县衙内走了出来,官差将县令扶上马后,一挥手,顿时就是爆竹声声,吹锣打鼓,整条街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终于启程了。
我依然没想通师傅说的“情况有变”到底是指什么,不明白师傅到底看到什么就迅速下了这个结论,但我还是相信师傅的判断,所以我只能从情况确实有变的角度来思考我到底怎么做。
我坐在地上思考对策,但想了没一会就放弃了。
我他娘的根本就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从何处着手都不知道,我怎么想?
无奈之下,我只好再度探头出去看看县衙那边的动静,希望自己能看出情况到底哪里有变。
就在探头的一瞬间,我猛然想起……
奶奶个熊,他们刚刚就启程了。
我狠狠给了自己两记耳光,拔腿就追了过去。
还好我没有耽搁太久,没用一会我就追上了迎亲的队伍,我放下心来,总算没酿成大错,不然就真没脸见师傅了。
我小心翼翼跟在花轿的后面,收敛心神,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如果真如师傅所说,那么这一路上必然不会太平。
但是我想错了,一路上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一直到新娘子家,将新娘接上花轿,都没有丝毫风吹草动。
我开始疑惑,情况真的有变吗?还是师傅其实是不想我插手?
轿子开始往回走。
我没时间多想,只能继续跟上去。
还是一切如故,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花轿一路无惊无险地回到了县衙。
按照计划,此时此刻,就是我跟师傅商定好刺杀县令的绝佳时机。
师傅负责的是花轿前方左边的把手,这个位置距离县令并不太远,戒备又并不太森严,如果师傅要出手,我认为应该是不会失手的。但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师傅为什么不让我参与?
我没有多想,我还是坚持相信师傅,所以我还是选择静观其变。
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花轿落地的瞬间,有人动了。
这个人动得很突然,非常突然,连我都被惊到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人是师傅的话,我自然是不会觉得突然的,更加谈不上被惊到。
行动的人是负责花轿前方右边把手的轿夫,他在蹲下身将花轿放在地上的下一个刹那手里就多出了一把匕首,接着一个转身便刺向了花轿里。
很显然,他的目标是新娘子。
我恍然,顿时明白师傅所说的“情况有变”是指什么了,他一早就看出了轿夫当中还藏有其他杀手。
好歹夫妻几十年,县令既然能想到县令夫人会做什么,县令夫人自然也能猜到县令在打什么算盘,所以她根本就不是只雇了一个杀手。
说不定也不止两个三个。
如果刺杀新娘子的不止师傅一个杀手,那情况确实就不一样了。
我有些头大,我跟师傅的算盘已经打的相当精妙了,但居然还是一开始就出了意外。
但是……
更加让我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这名刺客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刺,竟然失手了。
刺客一剑刺向轿内,并没有听到意料中新娘子的惨叫声,反而像是刺客自己发出了一声“咦”,紧接着花轿内惊现打斗的声音。
莫非,新娘子会武功?我暗叫不妙,局势越来越不明朗了。
另一边,发现到情况不对,包括师傅在内的其他三名轿夫立即远离轿子,但才刚退后一步,脖子上就纷纷架上了一把刀。
执刀者是官兵。
不多时,“新娘子”架着那名行刺的轿夫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县令得意的声音在此时响起:“陈捕头,辛苦了。”
穿着新娘礼服的陈捕头面无表情地将擒获的刺客交到一名捕快手里,淡淡地说:“分内之事。”
县令丝毫不掩饰满脸的得意之色,当然,作为最终的胜利者,他的确有得意的理由。
他坐在马上,不慌不乱地整理衣衫的袖口,对一群抓获的轿夫说:“你们以为本官不知道有人要行刺新娘?本官是故意把你们这些杀手全安排在轿夫这个位置上,好看准时机一网打尽。”
一干下人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大人英明。”
师傅忙边挣扎边大叫:“大人明察,我不是杀手,我真的只是一名轿夫。”
“呵呵。”县令笑了笑,叫了声“陈捕头” 。
陈捕头徐徐走到师傅面前,说:“虽然杀手的脸是你们最大的秘密,但你的身形我还是认得出来的,昨天我们还做过交涉,假刺杀计划的实行者,我没认错吧?”
师傅沉默半晌,也不再挣扎,冷冷说:“既然你知道我只是假刺杀,那为什么还要抓我?”
陈捕头转过身,不再答话,下令道:“带走。”
一干捕快将连同师傅在内的几个轿夫五花大绑,一个个全押走了。
我一看事情竟然发展到如此地步,不由揪心,“最坏的情况。”
然而在这个时候,师傅却做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动作。
这个动作并不太特殊,师傅只是侧了侧脸,方向是新娘子的家那边。
师傅素来不会做多余的事,脖子也绝对没有什么毛病,所以我立刻就确定师傅的这个动作是做给我看的,因为他知道我的目光在这个时候一定不会离开他的身上。
他是在提醒我什么?
我马上便想到,师傅是要告诉我,如果这个轿子是假的,那真的肯定就在后面——想到这一点我立即往那个方向跑去,现在的情况,速度越快局势就越有利。我并不担心师傅,以师傅的能力,脱身并不太难,更何况是师傅指示我这么做的。
果不其然,没跑多久就看到了一顶花轿,有四个捕快护在周围证实了我的猜测。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放倒他们挟持新娘?
我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样做根本于事无补啊。
那师傅让我来干嘛?我陷入苦思。
我没有多少时间可用于思考,如果让这顶轿子跟县令那边汇合,那就全完了。
师傅说过,我并不是一个笨人,相反,我很聪明,只是疏于动脑,我对师傅的信任,是完全超过对自己的。聪明人如师傅,如岚,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亘古不变的冷静。
在九道山庄的时候,我只想靠岚逃出去,后来当杀手了,我又总以为师傅能帮我解决任何难题,但是这世上并没有坐享其成的人生,人更多的时候,还是要靠自己。
我让自己暂时忘记眼下的形势,专注思考对策。
我没有想太久,灵感来得很快,又或者这个问题确实不难。
我立马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然后往县衙跑去。
由于和县衙的距离已经相差的并不太远,我没跑多久就遇见了县令一行人。
我立即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没命地狂喊:“大人,救命啊,大人。”
陈捕头已经换回了他的官服,他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我,身子一加速,眨眼就到了我身前,说:“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呢,新娘子呢?”
我边喘着粗气边故作恐慌地说:“大……大人,刚忽然冒出来一批人,将新……新娘子给劫走了,几个官爷当场被杀……”
“什么?”县令闻言大惊失色,不等我说完立即就下令:“陈捕头,快,快去救人,这个贱人,竟然还有后手。”
陈捕头却并没有马上就行动,依然是一贯的冷静,让我着实捏了把汗,他扫了我几眼,问我:“劫匪有几个人?”
我很清楚这个陈捕头是个厉害角色,着实大意不得,我装作不太确定地说:“当时情况危急,小人……小人没看清楚,大概有四五个人那么多吧。”
“他们只是劫走了新娘子,并没有加害她是吗?”
我想了想,说:“因为他们在杀了几个官爷和其它轿夫后是直接把轿子抬走的,所以,应该还没有加害新娘子吧。”
县令催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些有的没的,赶快去救人啊。”
陈铺头不再看我,对两个捕快吩咐道:“小刚小赵你们两个留下来保护大人,其他人随我去救人。”
陈捕头刚说完县令又接着大骂:“还保护个屁啊,全都给我尽快去救人,新娘子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几个全都不要干了。”
这次陈捕头没有坚持,领着一干人迅速去了。
县令不会骑马,待陈捕头走后,立即下马,欲要追上去。
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
在县令经过我的时候,我上前一步说:“大人,其实还有一件事。”
县令似乎非常担心新娘子,根本就不打算听我说,伸手便要一把就推开我。
我接住他的手,说:“其实,新娘子没事。”
“是你有事。”
我话刚出口,县令还来不及做出表情,藏于袖中的匕首已经落到我掌中,同一时间便已刺入了县令的胸口。
我贴近了他一些,挡住匕首的把手,防止让路人看出端倪,这个动作非常隐秘,如果不近距离盯着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盯着县令的眼睛,他睁大眼睛开着我,脸有些扭曲,我形容不出那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觉得开心极了,我总算是为了何大夫夫妇报了仇。
县令张了张嘴,正想说话,我笑了笑,说:“奉劝你最好别大叫,不然你会死得更快一些。”
我说着轻轻抽出匕首,将他的手按在他的伤口处,说:“用力点按着,这样你还能多活一会。”
“你就好好用余下来的时间反省一下自己这一生的罪孽吧。”
我说完便匆匆离开,花桥离这里并不太远,陈捕头很快就会发现不对然后火速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