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静姝,我的脑海里只浮现了四个字:静女其姝。彼时,我尚不知她的名字。
那天,因手术复杂曲折颇多,我入席时已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之际,人人已到红光满面大放阙词之时,现场早已是一片狼藉。
其中,有一个女子,一袭白裙,静静的坐在那里,像是一朵静静开放的莲花。她轻轻的端起酒杯再轻轻的落下,偶尔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手起手落之时眉心眼尖之间尽现温婉风情。让人忍不住心头一颤。
这么些年,漂亮妩媚的女人我见过无数,可是像这样牵动人心的却很久不曾有。
我承认,只是一眼之间,我便已心动不已。
再见面,是次日大查房,她迟到,怯生生的站在病房门口和我说着对不起。本来白晰的皮肤衬上宽大的白大褂,简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漆黑的双眸眼波流动,一时让人心神恍惚。回过神后我只好立即轻轻阖首,以掩饰刚才的失态,然后佯装若无其事的继续分析病情,实则内心已是惊涛骇浪万水千山。
有的人,只需要一瞥之间,便可让你沉入万丈深渊。而静姝于我,便是如此。
很多年后,回想到静姝,我仍然能清晰的感觉到初见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静姝是某县医院的进修医生。为期一年。她是典型的南方女子,温婉沉静,不聒噪不沉闷,且善解人意。你一开口她似乎便懂得你的心思,和她聊天极其舒服,灵动聪颖解人意。
而隽安,我的妻子,则完全相反。因是妇科大夫,有一种霸道、雷厉风行的作风,下意识的便主宰了我的一切,严重到一条领带的颜色。在一起的十年,我们常常争吵,冷战也是家常便饭。和隽安的结合,是因得她的父亲、我的恩师极其撮合,碍于这层关系,即使多么厌倦,也不曾有离婚的念头。
因为喜欢静姝,在科里,我对静姝极其特别。这些特别体现在很多细小入微的方面,细心之人只要稍微留意便可发现。静姝似乎也是意识到这点,刻意的与我保持着距离。而她的每一次拒绝,都让我有更近一点的冲动。
和静姝关系开始变得亲近,是那晚她值班,我上二线。一个突发心梗的病人需要急诊PCI,她打电话通知我。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时,是凌晨两点,她正紧张激烈的展开着抢救。当我出现在病房那一刻,她眼中分明闪烁着的光芒。那包含着感激和如释负重。
当完成手术从导管室出来时天空已开始吐白,把病人安顿好后,看到办公室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她,长长的睫毛扑扑的闪动着,一上一下像一只一只的蝴蝶飞到了我的心里。
十月的夜晚是带着一些寒意的,而此时医院供暖系统尚未开启,我拿了西服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尽管动作极其轻柔却还是惊醒了她。她立马站起身来,眼神分明有些惊慌失措。
她怯怯的喊到,卢主任。
看到她满眼血丝,我有些微微心疼,责备的问到,怎么不去值班室睡觉。
她说,在等您呢。我不应声,她接着说,病人回来了?我去看看病人。
我轻轻点了点头。她本来就瘦加之一夜未眠,晃晃荡荡的起身,更显柔弱。
熬夜的人最清楚不过,到凌晨四五点是人最疲倦的时刻,于是下手术后便点了咖啡和点心。当静姝从病房回来时,我已摆好了咖啡和点心。
两个人独处,多少有些不自在。为了打破沉默,我绞尽脑针找话题和她一茬没一茬的聊着。起初是我问她答,话匣子一打开,我才惊奇的发现,我们的很多爱好和观点都极其相似。我们越聊越投入,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悄然而逝,而我们太过沉沦其中却浑然不知,直到最早的同事笑着跟我们说早。我们才互相抱以尴尬的一笑。
从那天开始,静姝和我的话开始多了起来。因为一个人在外地,没有什么亲人和朋友,我便自然地承担起了这些角色。我们每晚都会在微信上天南地北的聊到十二点,然后互道晚安。我也偶尔加班之后带她出去吃一些本地特色菜。
熟络起来,我了解到静姝的老公是个军官,常年在外,两人一年相见的时光寥寥无几。所有,自然是有些寂寞的。
十二月初,静姝因为想念女儿,回家一趟,短短七天,对于我来说像是隔了多年,满腹的思念和期待终于在那天我在车站接到了她而终止。我请她吃了她最爱的川菜。晚饭后我们沿着江边散步。
初冬的夜晚,江风带着微微的寒意,几个嬉闹的孩童从我们身边跑过,一不小心便撞在了静姝的身上,在她跌倒之际我拥住了她,那一刻我便再也无法放开。
她试图离开我的怀抱,而我却将她越抱越紧,身体在荷尔蒙的作用下起着激烈的变化,我已经无法控制的颤抖着,那感觉像是喝下一杯烈酒后的头晕目眩。而她意识到这些后,在片刻的斗争后,终于不再反抗。她趴在我的胸前,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我亲吻着她,她犹豫着,然后回应着,我们忘情的吻在一起,越来越激烈,激烈到似乎无法呼吸。
当过路的行人惊醒我们时,我们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牵着她疾步至停车场,然后一把把她塞进车里。我肆无忌惮的亲吻着她,像是饥渴太久的野兽,每一次的碰撞都是那么用力,似乎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而她,也如我般激烈的回应着。当我摸索着解开她的内衣时,静姝突然像触电般的推开了我。我有些不解,可是,黑暗中,我隐约看到她眼中闪烁着泪花。
她沉默片刻后,艰难的开口说,卢光,我们不能这样。语气中带有懊恼和自责。
这是静姝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纵使我多次要求,而她仍然只是叫我卢主任。静姝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从头而下,我急切的辩解说,静姝,我可以离婚,为了你,我和我老婆并没有感情,你知道的。
静姝郑重的摇着头,她说,卢光,我们有家庭,有老人,有孩子,我们不能这么自私,我们并不是只为自己而活,我们有责任对他们负责。或许我们自认为我们的爱人不是我们理想中的模样,可是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却是他们不离不弃的陪我们走过,不是吗?在婚姻中不存在谁对谁错,只有谁付出的不够多,扪心自问,我们就真的做的足够好了么。
她说,卢光,回家吧。我们不要再错下去了。
她说,卢光,我们都要幸福。
她说,卢光,再见。
再见,便是再也不见。
静姝走后,我在车里坐了很久很久,抽掉一包烟,呛到眼泪一茬没一茬的流出来。我没有哭,我只是心痛。心痛的感觉,你懂吗。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时,发现隽安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机里放着她最爱的电视剧。我走过去,在昏暗中凝视着我的妻子,那些明明灭灭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眉头微蹙,眼角有丝丝皱纹。这是我同床共枕十年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角有了皱纹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像这脸上的皱纹一样开始变得如此陌生和疏离呢。我不禁想到静姝的话,内疚感油然而生。
我忍不住弯下腰,抚摸着她的秀发。她翻身醒过来,看到是我,有些吃惊,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样,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的抱住了我。而在此之前,我们大概有700多个日夜不曾拥抱过。
我更加难过,而且,我不清楚,这难过是因着什么。
次日,我请假在家。再回科室,静姝已经办了提前结束的手续离开了,我无比失落又无比庆幸。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可是,她常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哭着的,笑着的,安静的,温婉的。还有她的话,像是警钟一样时刻提醒着我,可以的,对隽安好一点,再好一点。
多年后的某天,我漫不经心的翻阅着晚报,一家三口紧紧相拥的照片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她抱着她,而他抱着她们,他们笑魇如花,照片下面赫然印着“模范家庭”四个大字。我的眼睛被刺的有些微微酸痛,可是却没有出息的挪不开眼。
直到隽安走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我顺手把报纸丢到垃圾桶里,大步的向隽安和儿子走去,为了我们约好的一场旅行。看到满脸幸福的妻子和孩子,我突然醒悟原来有一个人需要你依靠你等待你便是幸福,而曾经,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差点毁掉了这美好的一切。
我突然那么那么的感激静姝,感激那晚,我们并没有因为冲动,而越过道德的底线。感谢,我曾经爱过那么美好的女子,因为她的美好,我们的生活才会有今天如此平和幸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