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不姓白,他叫自己老白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喜欢白色。
十月初的一天,他一反常态起得特别早,窗外的阳光像一层层薄薄的冰片,非常漂亮。近窗的玉兰树也散发着一份微茫,让人陶醉。老白突然在一个光线斜切的角度发现最靠近他的一片叶尖挂着一小朵白茸茸的东西,既不是绒毛,也不是塑料花。那种白十分的纯净。老白急忙找来一个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把它装好,仔细观察下,它更像是片云朵,于是,他叫他小云。
小云是很可爱的,它的白,不像雪,不像牛奶,不像女子的皓齿,也不像瓷器。这是种独一无二的白,悠远的白,这种悠远,或许是它曾经云游的缘故吧。老白酷爱白是深入骨髓的,曾经在某一天晚上,他对着一把茶壶的白痛哭流涕,那个小瓷器的白让他无比悲伤。
在收好小白的最初几天,他是不敢对它投入太多的感情的,因为他觉得,相对于瓷器那种可以保存千年的白,小云总让他觉得缥缈虚无,随时可逝。没想到小云倒是很争气,过得许多日,也未见褪色。有时老白像把玩沙漏一样地把玩装置小云的玻璃瓶,它还会在玻璃瓶里缓缓游荡,像一尾笨拙的金鱼。
可是既然小云如此可爱,随着时间的流逝,老白不动感情是不可能的,在离开家的日子里,他就会对它牵肠挂肚,在满庭蛩鸣的半夜,他会裹紧被单开灯瞧它,在他心里,小云是如此的柔弱,似乎一个哈欠就会让它永远离他而去,于是,他连玻璃瓶也不太敢动了,透过玻璃看它,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他已经对他溺爱到一种程度,即他若是一旦他觉得自己溺爱,他就会斥责自己:难道,它不值得溺爱吗?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某个冬初的傍晚,夕阳斜拉着它的嘴脸在时钟的嘀嗒声里一路笑去,放在壁炉上的小云似乎有点褪色了。老白思前想后,找来一个金鱼缸,里面移来几片绿的如浓茶的睡莲,再将装置着小云的玻璃瓶浮于其上,这样是为了让它在绿里显白,也是为了让它舒适,就像秋千,或者摇篮。
最开始的几天,效果还是很明显的,绿白的搭配轻佻而愉悦。只是时间在某样东西势将离你而去的岁月里会显得极端残暴,老白总是枕着忧虑入睡,又枕着忧虑醒来,有时候他在想,是不是应该放飞小云,就像在春野天剪断手中的风筝线那样,让它在最美的时候离自己而去。老白憎恶自己的懦弱想法,但归根到底,还是自己舍不得。
渐渐的,绿叶已经不够衬托小云了,在随后的日子里,老白一样样地更换小云的背景,从红玫瑰到向日葵,从蓝琉璃到紫罗兰,颜色越来越深,但小云越来越浅,在等到用一根黑天鹅毛都看不到小云的时候,小云终于消失了。
从那天起,老白叫自己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