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系巧合)
(一)夏日密信
盛夏,蝉鸣阵阵,下午四点多,李吉和同伴沿着晒得烫脚的柏油马路疾行,希望快点到达目的地。“那事还是别说了,挺可笑的。”同伴夏木兰有点后悔冒着酷暑大老远跑过来。“马上到了,就在这片儿,你只管说,要不要紧由他判断吧!”“吉祥,我琢磨这个天打扰人家不是太好。” “到了!”李吉快步走向物业办公室,敲了敲窗户。
“你是…你那房子不是卖了吗?”保安从门卫室探出脑袋。“我来拜访3号楼四单元104的罗先生。”“先登个记!”保安递过访客记录簿,打开栅栏门放两人进去。
一个多月没过来,104的院子焕然一新,杂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花团锦簇的蔷薇和几棵移植过来的小树,中间一条大理石小径铺砌平整,右边的帆布遮阳伞下安置着小圆桌和塑料椅。院墙围栏也粉刷一新,半开的院门上挂着一块木牌,涂着四个朱漆大字“罗记锁钥”。
李吉推门闯进去直奔客厅,夏木兰跟在后面有点踟躇。窗纱没有拉上,客厅内的景致透过玻璃一览无余,紧靠落地窗的一台机床旁,房主人正汗流浃背地车着一枚钥匙,头发乱蓬蓬得活像鸟窝,手指上沾满银色的粉末。他聚精会神地忙活着,似乎全然未察觉访客登堂入室。
“罗先生!”李吉叫了一声。“找我?”锁匠停下手里的活,愣了几秒后反应过来:“是李小姐啊,唔…吉祥!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我来瞧瞧火奴鲁鲁,不欢迎吗?维奇先生。”“欢迎欢迎!”罗维拿起遥控器打开空调,顺手把搭在椅背上的麻纱衬衫披上,“不好意思,单身汉的房间乱糟糟的,二位见笑了…想喝点什么?”
“我来吧!”李吉放下手中的礼盒,抢先一步跑去饮水机前倒水。“罗先生,您的腿……一直都这样吗?”夏木兰注意到主人家坐着轮椅。“说来话长,六年前出了一次车祸…”罗维眼中掠过一道阴影,“一场梦魇……都过去了,不提了。”他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两听雪碧递给访客。
“维奇,火奴鲁鲁呢?”李吉东张西望地搜索着。“刚才还在……兴许到院子里玩去了。”罗维挪开藤椅上的杂志请两人落座。“罗先生,您家里好多书呀!你做过别的工作吧?”夏木兰头一次来,好奇地瞅着客厅里满满当当的书柜问。“出车祸之前我在报社工作,您怎么称呼?”“这是我们证券所的夏姐!夏木兰。”李吉介绍。
“哦,夏小姐。”“叫我木兰吧,我孩子上小学了。”夏木兰理了理蓝色水洗布连衣裙拘谨地坐下。“二位远道而来,不光是为看鲁鲁吧?”罗维莞尔一笑。
“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喽,夏姐最近遇到件奇事儿,所以我就带她来请教你这位大侦探。”李吉恭维。“不敢当,本人主业是配钥匙修锁,偶尔帮人解决点稀奇古怪的小麻烦。唔,您遇到什么事了?说来听听!”罗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恢复了优雅与睿智的神情。
“夏姐,你尽管说,依我看那事儿足够邪门。”李吉用胳膊肘碰了碰夏木兰。“一周前我收到一个QQ漂流瓶,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她不是自杀,我们好冤枉!” “嗯,有点古怪,不过放在漂流瓶里也正常,没头没脑的话有的是,或许只是想刷刷存在感。”“我突然想起过去收到过好几个这样的漂流瓶,都是那么一句话。”“哦,这就有点蹊跷了,你还记得收到过几个吗?最早什么时候?”罗维追问。
“大概有五六个,最早在七八年前,这些年几乎每年都捡到,喔…去年没有,前年、大前年都收到过,而且都是在夏天。”“你回复过吗?”“嗯,我曾追问过发生了什么,但没有得到答复;所以今年在单位群里问了问,昨天有同事发给我一个,简直跟我那只一模一样。”“看来是批量发送,没有固定对象,你还保留着几个漂流瓶吗?”“嗯,还在我邮箱里,前年的一个也没有清理。”“太好了!您真是个细心的人!”罗维赞赏,“二位稍坐,我去拿点东西。”
“火奴鲁鲁!你可想死我啦,小可爱!”罗维出去的空儿,李吉把溜达进来吹空调的橘猫捉过去抱在怀里揉捏,“别跑!我给你带了小鱼干呢!”她拿出一袋烤鳕鱼,撕了两片喂给橘猫,猫儿满意地咪呜了两声,便不客气地开怀大嚼起来。
“木兰,我加一下你的QQ好吗?”罗维搬来一台笔记本电脑。“好,我把漂流瓶发给你。”夏木兰会意。摆弄了会儿电脑,罗维把三个漂流瓶都拆开仔细检查了一遍,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大侦探,发现什么了没有?”李吉丢下猫凑过去问。“三个漂流瓶发送日期都是7月4日,IP地址大致在江城北郊,鸿图机械厂家属区一带,现在已划归市里统一开发,发邮件的可能是个中年女人,应该比较有文化……”“你是咋读出这么多信息的?”李吉和夏木兰都很惊奇。
“日期和IP地址你们自己可以看到,我曾特别研究过市区的网址定位,至于为何是个女人,是根据信的措辞和信封推断的,男性不大会用这种带有丁香花水印的粉紫颜色和模棱两可的语气,信纸下方的图案是海滨椰林,酷似八十年代的普通邮票,充满了怀旧气息,所以不大可能是年轻女孩发的,我推断最可能的年龄是50岁左右,大致定位在40~60年龄段,这个年龄段的女性,能够熟练操作QQ并玩转漂流瓶这种新事物的不会文化很低……”
“太有道理了,我好喜欢这个深入浅出的解读!”李吉欣喜地说,“维奇!你接这个案子吗?”“目前还不能说是案子,不过我可以找叔叔的熟人查查具体的IP,顺藤摸瓜地找到漂流瓶的主人,然后才好继续探究。”罗维眼睛里透出一丝兴奋,仿佛警犬嗅到了猎物的气味。
(二)小区造访
“罗先生,房子您还满意?现在这片这个价位的不多了!”中介急于做成这笔生意。“我想买个带院的,家里养了猫。”罗维沉吟着。“高层都不带院子,多层还没电梯呢!没有十全十美的房。”“让我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吧!我得看看小区的环境。”“那您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罗维沿着楼间甬道绕了几圈,在造访漂流瓶的主人之前他想先找找别的线索。突然,前面楼道里跑出一个少女,衣衫不整,短发凌乱,右小臂缠了一圈纱布。罗维迅速滑进附近的灌木丛,把自己隐蔽起来。
“你快回来……”一个穿人造棉花褂子的中年妇女吆喝着追出来,引来四五个女人驻足围观。“快拦住她,别让她跑出去……她要跑了我没法向她爸交代!”听见这话,几个看客赶紧把路拦住,形成半个扇形包围圈。
少女见跑不掉,转过身扑向花褂子,神勇地朝她腹部撞去,花褂子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最后还是小区保安出来制服了狂躁的女孩,将她交给监护人。
“你个不省心的…啊哟,我的腰啊!”花褂子一手揉腰,一手钳住女孩,“走,快跟我回家。”少女挣扎着不肯就范。“这么大闺女,没半点规矩…不害臊吗?”一个卷发女人呵斥,话音未落就被啐了一脸唾沫。花褂子终于忍无可忍,啪啪给了女孩两记耳光,那少女便歇斯底里地骂出一连串脏话。
“我也不想打她,可是她老这么闹,她爸爸上班,家里还有两岁小孩没人看…”花褂子一边诉苦,一边撩起衣角抹眼泪。罗维用手机悄悄拍下这一幕。
“知道你的难处,一人拉扯仨娃,快回去看小的吧!”年长的大妈安抚完花褂子又对保安说,“师傅,你带这小疯子到门卫室冷静冷静,回头交给她爸!”等当事人离去之后,四五个围观者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罗维躲在树丛中留心细听。
“她亲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怀上这个丫头,从小把她惯坏了,现在还这么狂,也不上学,成天在家作活她继母和弟弟…要是我孩子那样,我天天给她做竹板炒肉,管保她自己乖乖地回去上学,这么叛逆的孩子,父母不管教,等着吧,到了社会上自有人狠狠地教训她!”穿绣花旗袍的高个越说越兴奋。
“人家是试管婴儿,高科技产品!就是与众不同!”被啐过的女人酸溜溜地接茬。“听说她有忧郁症,还割腕自伤,好吓人!”一个戴眼镜的瘦女人插话,“也许顺着她就好了。”“顺着?这样孩子你受得了?”大妈抢白,“昨天从12楼往下扔纸团子,差点砸着我孙子,这要扔酒瓶子还不得出人命!” “忧郁症那样子?我看就是欠揍!我妹家老二他妈不依着就要跳楼,他爸拾掇一顿老实了。”
“听说她有个姨妈在果外,没准带出去调教调教就好了。” “人家才不管闲事呢!” “好像是她爸不让她姨插手。”眼镜又不合时宜地插嘴,其他人马上转换了话题。“她妈被那个搞传消的祸害了,花了上万吃保健品,肿瘤没小还更大了,那女的叫啥来?”“裴冬华,依我说应该让她赔偿,老褚也太老实。”“她有的赔吗?都被厂里开除了,和老公也散了伙,现在就指着两间破屋收租过日子……”
罗维偷听了一会儿,直到女人们散去他才从树丛中出来,却不妨黄雀在后,一个脑袋像丫腰葫芦的老头正拄着拐杖饶有兴趣地瞄着他,“你躲那儿干啥?撒尿?”“老爷子真幽默……跟您打听个事行吗?”罗维哭笑不得。“啥事?”“这小区有人自杀过?”“有啊,她妈。”老头咧开没牙的嘴轻声说。“谁妈?”“就刚才闹的小姑娘,她妈叫唐蕙,记住喽!”“您知道她为啥自杀吗?” “为跳楼!”“那女孩有精神疾病?”“告诉你吧!是他爸爸编出来骗人的!”……
迁鸿苑小区是市里最早开发的一批小高层,每个单元有两部电梯,罗维在5楼停下,敲响了503号房门。开门的女人脸色憔悴,眼窝深陷,堵在门口夹着支烟卷喷云吐雾,“你走错门了吧?”“我想租房子,听说你有套空的。” “你等等,我去找找钥匙。”女人抻了抻邋遢的衣袖扭身进去。
客厅里除了一张方桌,几个圆凳和一堆废纸箱外几乎家徒四壁,地上铺着老旧的地板革,污浊的空气中弥散着霉味儿。趁主人找钥匙,罗维溜进里间,内室更加脏乱不堪,蚊帐千疮百衲,床上堆满衣裳、书籍,衣柜门摇摇欲坠,很难想象是个女人的住处。
卧室外有个阳台,没封玻璃,栏杆锈迹斑斑。“你怎么进来了?”房主拿着钥匙追过来。“这栏杆太矮,还不到1米。”罗维没话找话。“反正你也掉不下去……出来,我带你去看房。”“能借电脑用用吗?”“电脑?我连电视都没有,哈哈……”女人一阵狂笑。
“你一定有,上周我还收到你发的漂流瓶呢!”房主脸上露出一丝讶异。“裴冬桦,唐蕙是怎么死的?”罗维再将一钧。“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查的!”“你是谁?到底有何贵干?”“侦探,来调查唐蕙的死因,能告诉我真相吗?”“我…不知道!”房主向后退去。“你发漂流瓶难道不是想引人注意?”……
“她不可能自杀,起码不会在那个时候。” “为什么?”“她在追查一件事情。”“什么事?”“裴冬华垂下眼睑,不管罗维如何诱导,她都不肯继续话题。“这个真漂亮!”罗维看到墙上贴着联儿童画。“那是楠楠画的绿野仙踪,她送给我好多画。” “楠楠是谁?”“唐蕙的女儿,除了画画,她还喜欢玩积木和拼图……”裴冬桦陷入回忆,放松了警惕。
“能让我看看那些画吗?”“可以。”房主很快找来一沓旧画,各种花草鸟兽、人物风景…一应俱全。“这是要表达什么?”罗维拈出一张水彩,画面上一个怒容满面的男人手拿长木棍,扎蝴蝶结的小女孩背着手跪在地上。“那是画的爸爸管教女儿……楠楠好久没来了。”“她常来找你玩?”“现在不来了,她爸不放她出来。”裴冬桦幽幽地吐出一个烟圈。
(三)两处求证
“罗维!”秦铭站起来,“好久不见,最近忙啥呢?”“配钥匙修锁!”“你又接案子了?”“嗯。”罗维点头。“我就知道,要不你也不会来找我,说吧!哥有啥能帮忙的?” “我想看一下八年前的S检报告。”“那年出了七份检验报告,三起意外,一起自S,两起他S,一起病忘。”秦铭一向自豪于自己超群的记忆力。“找自杀那起。”秦铭打开档案柜,很快拿来一份报告。
“不对呀!”罗维边看边蹙眉。“哪里不对?”“我这份记录跟你那报告差别很大。”“大侦探,你怎么糊涂起来?”秦铭看了眼案卷复印件,“那里边只拣重要的写。”“双手大面积韧带撕裂,左食指骨折…有点不正常吧?”“怎么不正常?”“从高空跌落会造成这样的伤害?”“出于求生本能,自杀者在坠落的过程中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比如晾衣架。”“可是唐蕙住的是小高层,高层住宅外面一般没有晾衣架,你实地考察过吗?”罗维指出。
“没有晾衣架还没有别的突出物吗?”自己的专业能力被质疑,秦铭有点不快,“我记得清清楚楚,七月里少见持续时间那么长的暴雨,电闪雷鸣,从晚上八点多一直下到凌晨四点,市区多处遭淹。”“哦,这么说即使当事人呼救也没人听得见?”“你什么意思?还有人证呢!S者丈夫和女儿均证实她是自杀身亡。”
“为什么自杀?”罗维问。“S者被查出患有肝癌,听信传消花了十多万吃保健品,结果延误治疗,又气又怕一时想不开…”“证人怎么说?”“你不是有案卷吗?S者丈夫说他当晚因朋友聚会多喝了几杯,回去晚了,到家时家门大开,妻女不知去向,他隐约听到楼顶有哭声,等跑上天台,妻子已经跳下去了。”
“这么说他没看到妻子跳楼,只有女儿一个目击证人?”“可能吧。”“7岁小女孩可以单独作证?” “7岁?”秦铭吃了一惊,“S者46岁,女儿才7岁?”“你想知道我调查的结果吗?”罗维卖个关子,“我打国际长途问过S者的姐姐,她说唐蕙得的是囊肿,而不是癌症。”“S者可能会瞒着娘家病情恶化的消息。”“瞒着母亲还说得过去,瞒着姐姐不太可能…狂风暴雨之夜,一个人跑到楼顶自杀,家里还有幼女,你不觉得奇怪吗?”“也是呵!我当时最好奇的是什么样的落地姿势会造成双手淤青……”秦铭托着下巴沉吟。
“你没有提出质疑吗?秦大法医。”“我只负责出S检报告,不管调查,当年那桩发源于鸿图机械厂的传消诈片闹得满城风雨,群众反响激烈,市局指示凡涉及传消的案子必须迅速办理,各区都在抓典型……”秦铭长叹一声。“所以就匆匆结案啰?”罗维嘲讽。“罗维,你怎么看这案子?”“你想知道的话周六下午到我家去,我们有个讨论会。”罗维留下地址。
辞别了秦铭,罗维又直奔市精神卫生中心。诊室里的大夫头发花白,白大褂的扣子在肚腩处松开了两颗,肥硕的身躯把一张圈椅挤得满满的。“市里三甲医院的专家门诊,数您这儿清闲了。”罗维打趣。“谁没事泡精神科玩儿!你哪里不舒服?”“我来向您打听个人!” “打听人?我只接待病号。”“这不是别处打听不着嘛!”“出去,下一位!”老大夫冲门口喊了一声,却没人进去。
“没下一位了,午饭前就咱俩聊了。”“排号机显示还有号。”老大夫瞟了眼电脑。“我跟他们说我预约了您一小时的咨询,他们大概退号了。”罗维带着一脸讨打的微笑解释。“胡闹!要不是看在你是残疾人份上,我马上叫保安。”“您别生气,我确实有要事相求,市北羽林分局的警官托我来查个病号,跟一桩案子有关。”“病号叫什么?”大夫无奈地问。
“褚易楠,十五岁。”“褚易楠?那个有多动症的女孩?”“你对她挺熟啊!”“一般吧,不过她的情况我并不确定。”大夫满脸乌云,“其实我很反对简单地给病号下诊断,扣一大堆症状的帽子。”“她多大得的病。”……“在我这儿最早的记录是八岁,据说因为妈妈自杀受了惊吓。”
“治疗得怎么样?有好转吗?”“唉!别提了。我曾建议住院观察两周查个清楚,还提议到心理门诊给她做做咨询疏导,她爸爸就是不肯答应,信不过我们。”
“听说她现在不上学了。”“精神疾病需要尽早控制病情,查清症结所在,足量服药并配合心理治疗,解除心因性刺激因素,但是好多患者家属都讳疾忌医,好像患了精神疾病是见不得人的事,以至于症状迁延难愈,甚至社会功能完全丧失。”老大夫满腹牢骚。
“褚易楠爸爸就还带女儿来看病吗?”“来,每个月来拿一次药,要不是我坚持不见患者不开药,他连孩子都不肯带来呢!”“专家简介说您也做心理治疗,您跟那女孩聊过吗?比如她妈妈的死……” “几分钟能说啥?也就是调调药了。”“她爸爸也跟进来?”“嗯,除了做系统的心理治疗或咨询,患者一般由家属陪同。”
“我倒有个办法留住那女孩。”罗维靠近大夫附耳说了几句。“不行,你这是不择手段啊!”老大夫连忙摇头。“您是医者仁心,救死扶伤,难道眼睁睁看着花季少女深陷精神病泥潭不能自拔?”“我们这儿有明文规定,心理咨询科不求不助,需要留观的病号入院也要征得本人及家属同意。”“如果外界阻力阻挠患者求助呢?你们也袖手旁观?”罗维继续施压。
“你是说她受到了胁迫?有证据吗?” “井方都惊动了,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严重?这世上不择手段害人的事多了去了,为什么就不能不择手段地帮人?”“这个…”大夫一时语塞。“井方怀疑女孩母亲的死并非自杀…她女儿是唯一目击证人。”罗维亮出底牌。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大夫终于同意下次褚易楠来开药时设法把她留下来住院。
(四)线索分析
秦铭走进客厅的时候,李吉和夏木兰已经等候多时。“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羽林分局的法医——秦大胆,这两位是本案委托人李小姐和夏女士。”“法医都来了,好刺激哇!”李吉惊呼。“秦法医也想听听案情分析。”罗维给来宾倒上茶饮。
“您二位跟唐蕙什么关系?”秦铭劈头便问。“唐蕙?”李吉和夏木兰面面相觑。“哦,夏女士,你跟秦法医说说漂流瓶的故事吧!”夏木兰在罗维授意下把遇到的奇事又讲了一遍。
她讲完后罗维接过话头:“发漂流瓶的女人叫裴冬桦,现年52岁,离异,大学文化,家住迁鸿苑小区,曾经是鸿图机械厂的技术员,八年前因为涉嫌传消被开除,裴冬桦否认曾经卖给唐蕙保健品。唐蕙的事请秦法医讲讲,大家把各自知道的串起来,就是目前本案的线索。”
于是秦铭便把雨夜自杀案讲了一遍。“唐蕙生前跟裴冬桦关系很好,因为住同一个小区,经常带女儿去她家玩耍。”罗维补充,“唐蕙有个姐姐现定居国外。其夫褚嗣全当年是通过岳父的关系调动到鸿图机械厂的,现在机械厂下属的配件公司做营销。唐蕙婚后不久父亲就因肝癌去世,她和褚嗣全有一个女儿褚易楠,现辍学在家,由继母照料,继母管月梅带着一个与前夫所生的儿子,婚后又生了个男孩。”
“我说这事不简单吧!夏姐,光这家庭关系就挺复杂。”李吉咂舌。“现在的问题是裴冬桦怀疑唐蕙不是自杀,又不肯提供线索,唯一的证人褚易楠患有精神疾病,难以沟通。” “那这案子还查吗?”秦铭望向罗维。“查!但我有个预感,即便知道了真相也难以公之于众。”
“唐蕙到底是不是自杀?”夏木兰听得有点懵。“我认为不是,这案子疑点太多,秦法医也有怀疑对吧?” “嗯,S者手背好像被重击过。”秦铭点头。“罗维,你觉得裴冬桦既然想搞清真相,又为何不肯和盘托出?” “我猜她知道的事情与个人隐私有关。裴冬桦虽然生活困窘,毕竟受过高等教育,不屑于揭人隐私。”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查?”“设法从管月梅那里套点东西。”罗维摩挲着手机…
“秦先生,可否请你帮个忙?”从小区出来,李吉叫住秦铭。“什么事?” “麻烦您把这个给维奇。”李吉递过一个鼓囊囊的信封。“你自己给他好了。”“他不收,总不能让人家无偿服务。”“但是那案子跟您二位也没关系呀!” “您有所不知,维奇帮过我很大忙呢!”李吉总想找机会把卖房的差价退回去。
“难得你信得过,我帮你给他点小费,其余的拿回去吧!”秦铭从信封里抽出一叠钞票,剩下的仍旧还给李吉,三人在路口道别。金乌西坠,天边的流霞幻化出一只金灿灿的浴火凤凰,转眼如昙花一现般溶入空冥,云层从暖色调逐渐过渡到冷色系。
“你怎么回来了?”幽暗的光线中,罗维目不转睛地盯着西边地下室的豁口。“李小姐托我给你带点辛苦费。” “我查案纯属业余爱好。” “你还是收下吧,不然别人不好意思找你了。”秦铭把钱硬塞过去,“你在看啥?” “抓老鼠!”“你不是有只猫吗?” “老鼠太大,鲁鲁抓不住。”“我先回了,晚上还有事。”秦铭暗骂了句“有病”便扬长而去。
“出来吧!不是爬墙就是遁地,你不累吗?”罗维冲豁口喊,下面却没有回应。“不出来是吧?天这么热,我给你降降温。”他打开浇草坪的水龙头,把胶皮管伸向地下室,一股清流直冲下去。
地下室的隐者终于忍受不住,拖泥带水地爬出来,活像只落汤鸡。“吴晓杉,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我说过咱俩不可能成为朋友。”“既然不是朋友,你管得着我吗?”那人反问。“你打扰我生活了!” “罗维,我知道很难求得你原谅,但我总能做点补偿吧?比如帮你扫扫院子。”“用不着,请你马上滚蛋!”罗维厌恶地说。
“如果当初我们能合作的话,说不定钟灵就不会……”“住口,你不配提钟灵!”罗维的愤怒喷薄而出。“我是不配,但你也没告诉我实情。”吴晓杉躲开横扫过来的水柱,“我这辈子欠你的一定会设法补偿,这是我的原则。”“你作对手倒不错。”罗维放下水管,“也无所谓欠不欠,你我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然而就人性而言,世界上并不存在两套标准。为什么我们不能既是对手又作朋友?”“你在做白日梦吧?”“有句话说人生缺少梦想如同夜晚没有星辰。”
“真想做朋友的话,你得先接受点考验。”罗维的语气略有缓和。“什么考验?”“过来点,我告诉你。”吴晓杉犹豫了几秒,拖着湿嗒嗒的衣服靠过去,听罗维附耳交代了一番。“没问题,这活我接了,下周不见不散!”……
看着那个背影翻墙离去,罗维思绪万千,本想逼退他,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好在凡事有利有弊,这下不用劳驾调查所的弟兄了,前两天刚拒绝了他们,不好再相求。罗维一直觉得有责任继承始祖遗志,把私家侦探这行当做得艺术点,只想接那些富有挑战的需要动脑筋猜谜才能破解的迷案,而调查所的弟兄却都是有钱就挣毫不介意形象的主儿,倒是那个吴晓杉身上还有点理想主义的影子。
对于吴晓杉,罗维有种复杂而又纠结的情感,七年前他设下的局被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搅了个七零八落,钟灵不幸罹难,他们又想诱捕他和钟秀,吴晓杉可能确实想做些弥补,却没料到那司机是个内线,自己也因车祸行动不便。有多少次他恨不得沙了吴晓杉来祭奠钟灵,却始终下不去手,或许在内心深处罗维知道吴晓杉本质并不坏,反倒有点浊世清流的天真,而且是那场悲剧中少有的肯于事后反思的人,把他逼成抵人只会两败俱伤,钟灵留给自己的遗言是好好活着……
(五)尴尬之人
燥热的上午,市精神卫生中心的门诊大厅里候诊人数比往常多,不管是挂号取药窗口前,还是坐在长椅上等待的病号及家属,都显得有些心绪不宁。
第二排靠边的座位上,穿粉红罩衫的少女焦躁地搓着凉鞋,间或踢一脚前面的长椅。排队人群中有一名干练的中年男子,下巴刮得铁青,眉宇间流露出几许严苛。他一边用病历扇风,一边不时回头张望,目光触及少女时,对方便垂下眼睑忸怩地绞着手指。
与此同时,通道尽头拐角处,一位残障人士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厅里的动静,片刻之后他拨通了手机……
大家正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冷不防一个蓬头垢面的疯汉闯进来,裤脚撕裂,腌臜的外褂令人作呕。他哼着小曲在大厅里晃荡,手里抛着几枚油桃,衣裤口袋里也塞满这种时令水果。大家纷纷露出警惕的神情,但这家伙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了,谁也不好撵他出去。
大概觉得一个人无聊,疯汉讨好地掏出油桃分发给长椅上的人们,大部分人拒绝了。只有一位戴佛珠的老太勉强收下礼物并双手合十表示感谢。疯汉欣喜若狂地上前搭讪,呜哩哇啦说了一通,老太却全然不懂。
疯汉只得另觅知音,又盯上了红衫少女,然而两颗赠礼都被厌弃地扔出去。疯汉毫不气馁,又找出一枚更加饱满的油桃奉送过去,小心翼翼地宛如捧着一颗红心,不堪其扰的少女把油桃摔到地上猛踩了几脚,“红心”化成了一滩烂泥。此举刺激了疯汉,他猛地攫住少女,扛在肩上夺门而出。
这一变故把大厅里的候诊者惊得目瞪口呆,过了好几分钟才有人反应过来追出去,正在挂号的女孩父亲也心急如焚地奔到门口,可外面哪里还有疯子和少女的人影。
“快救人啊!我女儿被截持了!” “出什么事了?”保安和导医闻声赶来。“他闺女被一个疯汉抢走了。” “去哪边了?” “好像去了对面楼上。”一个看客说。“你确定?”那人点头。“找找去!”保安带着五六个帮手直奔对面住院楼。
过了大半天,倒霉的父亲终于等来回音,体态肥硕的老大夫带领护士长、见习医生及保安一行过来交涉。“您女儿找到了,正在做检查。” “快带我去看她,她有没有被那个恶徒伤着?” “待会儿吧,怎么说呢…她现在情绪激动,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你们这是事故!”那父亲抱怨。
“什么叫事故?又不是住院病号干的。”护士长不乐意了。“他女儿先惹疯汉的,铜盆磕铁笤帚上了。”看客中有人调侃。“你TMD少胡说八道!”“我胡说?别人怎么没事?”眼看要起冲突,老大夫出面制止,“考虑到事情发生在医院里,这次住院费用可以全免。”
“我要马上带孩子回家,她一定吓坏了。”“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处理一下应激障碍,血检显示还有肝肾问题有待排查。”老医生提醒,“最好留院观察两周。”
“你们不能强行留人住院。”女孩父亲果断拒绝。“信不过我们可以转院治疗,负责任地说现在带她回去不采取措施很危险,初步判断有精神分裂的征兆。”“你的诊断有没有准?不是说多动症吗?” “你作为家属配合过吗?几年前我就建议作进一步检查,如果当初积极治疗,也不至于现在这么严重。”老大夫反驳。
“他女儿刚才在病房里说被继母虐待,护士检查发现身上有多处伤痕,大部分都是旧伤。”见习医生爆料。“后妈打的?那老严重了!”一个妇女插嘴,旁观者议论纷纷。“我女儿受过惊吓,情绪不稳,经常不小心弄伤自己。”女孩父亲解释。“所以更要查清楚原因,避免不良刺激。”“快住院吧,别耽误了孩子。” “他女儿说的可能是事实。”……在医生坚持下和众人异样的目光中,那位父亲终于妥协了。
“你没吓坏她吧?”后院树荫下,残疾人问疯汉。“我告诉她只是个游戏……那丫头比你们家猫还凶。”“吴晓杉摸着颈上鲜红的抓痕苦笑。“你后悔插手了?”“没有,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医疗费你出?” “那是自然,还有什么考验比七年前更难…” “没你的事了,回去吧!”罗维的心抽搐了一下,克制住想干架的冲动,若不是走路不便,他真不想劳驾眼前这位尊者……
片区井务室里,罗维打量着管月梅,对方看起来不是很难对付,一身廉价的棉绸套装相当俗气,双手红活,腰身粗壮,像是经常操劳家务的人。“这位是市法苑的调查员,找你了解一下情况。”片警介绍完便转身出去,留两个人私下会谈。“找我什么事?”管月梅显得十分慌张,她大概没经历过多少场面。
“你继女把你告了,我来做个例行询问。”罗维坐在圆凳上冷冰冰地说,轮椅藏进了卫生间。“吿我什么?” “说你虐待她,已经请律师准备上溯。”“不可能,老褚不会由着她胡闹。” “她姨妈申请的。”“那个女人!她一天都没照顾过外甥女居然…” “她说你们不同意转让监护权。” “她想要的话快领走,我受够了!”管月梅愤愤不平,“我没虐待她外甥,别人的孩子犯不着惹那个骚。”
“这是医院的体检报告,还有这个。”罗维亮出手机视频。“这是哪个天煞的乱拍?怎么就单截了这一段…”管月梅红了眼圈,“她先撞我,还骂邻居,我也是着急,家里小孩没人照看,每次她偷跑出去老褚都冲我发火。” “她父亲不让她出门?”“嗯,老褚很要面子…要说虐待,她爸揍她比我狠多了,好几次我还拦着,这个没良心的…”
“你丈夫都为什么事打她?”罗维追问。“闯祸啊!烧了沙发垫子、向楼下扔东西、在姥娘家过夜,去找那个祸害她亲妈的娘们……” “在姥姥家过夜也不行?”“自从唐蕙S了,老褚就跟她娘家人闹翻了。”
“眼下还有更棘手的,您继女还控告你大儿子曹磊猥*亵她。”罗维继续加码。“那个小贱人怎么编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管月梅失声骂道。“你冷静点,要是在法庭上这种态度对你很不利。”罗维提醒。
“她撒谎!你们不能只听那个小…妮子的一面之词。”“我们当然会调查,法亭上讲究证据,到时候有可能传唤曹磊。”“大虎才十七岁,他会害怕,别人会怎么想……”管月梅面露恐惧。
“即便不出亭,井方也会找曹磊问话,希望你有个思想准备,除非你有确凿证据表明曹磊没有浸犯过褚易楠。”“让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就能证明我儿子清白了。”“褚易楠吿的是猥*亵,不是强*,医院的检查结果显示她全身都是伤,所以法官大概率会相信您继女的指控。”罗维吓唬道。
(六)积木溯源
“大虎是个乖孩子,一直把楠楠当作亲妹妹,绝不会…”“您都没把褚易楠当亲女儿,您儿子怎么可能把她当亲妹妹?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罗维打断她。“我长年在家,大虎做什么都瞒不过我,从没见他……”管月梅极力袒护儿子。
“你说这些都没用,十七岁正值青春期叛逆,最容易出问题。”罗维不为所动,“如果曹磊不说实话,井方可能会采取点措施,瞒着你的事别人未必问不出来。” “大虎再糊涂也不会做那种乱…乱七八糟的事。” “为什么?”“老褚不让说,你们别逼我…总之就是不可能。”管月梅突然情绪失控,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
“有什么隐情你还是说出来吧!免得井方传唤曹磊,你今天告诉我,或许他就不用出面了。”等管月梅哭够了,罗维递过一张纸巾,面带同情地说。
“大虎也是褚嗣全的儿子!”管月梅终于下定决心一吐为快,“那年我刚满二十岁,在市北郊的楼外楼酒店做服务员,因为家里缺钱,我父亲得了重病,偶尔我也会学别的姐妹揽点生意…”“你在酒店认识了褚嗣全?”“嗯,他常带客户去喝酒,有一天晚上留宿在那边,领班说需要一个夜间服务员,我就…”管月梅垂下头,一时失语。
“他跟你说什么了?”“他说…自己老婆不能生育,他想要个孩子。如果我能给他生个儿子 ,他给我二十万,生个女孩给十万。” “你答应了?”“嗯。”管月梅点头,“当时我家里急需用钱,所以我同意了…事实上大虎出生后他只给了八万…因为没有名分,我一直带着儿子住在娘家。褚嗣全每月给一点生活费,大虎的户口还是落在我傻表哥名下。”
“你没去找过褚嗣全?”“我不敢,他家里有老婆,我怕他不承认大虎…直到有一天他跟我说他老婆自S了,孩子没人管,想找个住家保姆…”“那时褚易楠多大?”“八岁吧!老褚答应托关系把大虎转到市里上学,大虎成绩一向很好,年年都拿奖状,我想让他顺利地考上大学。” “你继女没有上学?”“老褚说她有病,去不了学校,让我在家看护她,一边做家务……”
“曹磊知道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嗯,我告诉过他。”“你跟褚易楠相处得怎么样?”“开始我尽力照顾她,但是那孩子很狂躁,干了一个月我就有点受不了了,想辞职,老褚威胁不给我们娘俩生活费,所以我只好硬撑下去,楠楠吃了药会安静一段时间,我渐渐也适应了。”“褚嗣全不让她出家门?”“我会偷偷带她到小区里转转,有了闹闹就没精力了…”
“你后来跟褚嗣结婚了?”“嗯,我想把大虎的户口转出来…”“当上继母以后地位不同了,她自然就任你打骂了。”“不!我只是顾不过来…下面添了个小的…我从不无缘无故打骂她,除非她把我惹急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对吗?”管月梅恳切地说,希望博得理解。
但罗维全然不理会,又抛出一个貌似无关的问题,“你家阳台是封闭的吗?”“南阳台是,北卧室外面那个闹闹出生以后才装上玻璃。” “好了,我的问话结束了,您请回吧!”罗维关上笔记本的录音键,管月梅不懂电脑,丝毫没有起疑心。
窗外积雨云密布,镶着金边的大朵蒸汽蘑菇折射出神秘的灰黄色,悬浮在天幕下蔚为壮观。罗维穿着一身条纹病号服等待他的小客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大盒精美的积木。
“罗先生,您好厉害,这么快就取得了那女孩的信任,要是你干我们这行,我得失业了。”年轻的住院医生推门进来。“不敢当,我了解的情况可比你们多呢,我也是现学现卖。”罗维自谦,“在那女孩面前可千万别叫我罗先生,我的身份是住院病人裴迪。” “明白,我去把她给您找来?”“多谢了!”罗维闭上眼睛,又在心里温习了一遍从老主任那里学来的催眠诱导……
“裴叔叔,你让我过来陪你搭积木?”少女进门就瞥见桌上的盒子,眼神里透出一丝惊喜。“今天我们来个创意新玩法,我编故事,你根据故事内容盖房子怎么样?”“好啊!”“你能搭多高的楼呢?”罗维从盒子里拣出一套塑料动物。“盖三十层的摩天大楼没问题。”女孩自信地说。
“不用那么高,建个十二层的动物新村吧,第一层是大象家开的超市。”罗维指示。“大象块头大,我得盖栋大楼…”“第二层住着河马兄弟。”“就是长相很丑的大嘴怪吗?”“对!又丑又壮实的河马兄弟。第三层住长颈鹿婶婶,她脖子长,这层搭高点。”一层又一层,女孩专注地玩着积木,突然天际传来闷雷声。
“楠楠,要下雨了,麻烦你去关上窗户!”女孩跑到窗前,探出脑袋看了看,“外面好黑呀!像夜晚一样。”她边关窗边说。“暴风雨要来了!我们赶紧盖好房子,让动物们都住进去。” “好的!”女孩加快了搭建速度。
“马上完工了,谁住在顶楼?”少女看了眼窗外,大雨倾盆而至,天地间一片滂沱。“十二层住着浣熊一家,浣熊爸爸、浣熊妈妈和漂亮的浣熊小姑娘,他们还养了一只叫井长的黑猫。”“黑猫*长?太有趣啦!”“楼顶搭个天台,这样猫就可以在上面巡逻了。” “我要盖个尖顶的房子,不要天台。”女孩任性地说。“你喜欢哥特式建筑?那好吧!就依你,搭个尖塔一样的房顶。”罗维妥协。“把阳台封起来,风雨就进不去了。”“不,浣熊妈妈喜欢晒太阳,我要搭个露天阳台。”
(七)伦理悲剧
“你搭建房顶和车库,我继续讲故事,有一天晚上浣熊爸爸回家很晚,它为啥那么晚归呢?”罗维装出冥思苦想的样子。“浣熊爸爸出去陪人喝酒了。” “对,浣熊爸爸同河马兄弟,还有眼镜店的熊猫掌柜喝酒去了,还玩了好几局麻将,回到家里发现浣熊妈妈不见了…”
“浣熊妈妈去哪里了?”女孩抬起头来,眼眸中笼着一抹迷离。“浣熊妈妈去楼顶拿晾晒的衣服,外面下着倾盆大雨,狂风大作…”“裴叔叔,你这个故事编得太差劲儿了,刚才说过楼顶是尖的,还下大雨,浣熊妈妈怎么上得去?”
“是编的不好。”罗维歉意地笑笑,“你觉得浣熊妈妈哪儿去了?”“浣熊妈妈哪也没去,就在家里看电视。”“浣熊爸爸喝得半醉回到家,他那天手气不好,打麻将输了好多钱。”“浣熊妈妈跟他吵架了,他们吵得很凶,桌子都掀翻了,小浣熊心爱的磁娃娃也摔碎了。”女孩接茬。
“然后呢?”“他们去了阳台。”“浣熊爸爸不小心打碎了阳台的玻璃。”“叔叔你又忘了…阳台是露天的,没有装玻璃。”一道耀眼的霹雳划过外面的天空,闪电撕裂了乌云的伤口,雷声接踵而至,女孩发出一声尖叫,搭好的积木轰然倒塌。
老大夫带着住院医生和护士闻声进来,发现少女啜泣着蜷缩在墙角,双手抱头,浑身像筛糠一样急剧地颤抖。“她怎么了?”见习医生问。“大概是PTSD被唤起了。”老大夫过去检查了一番,对护士说,“带病人出去清醒清醒,跟她说说话,设法让她恢复现实感。”
“你是怎么搞的?催眠不能随便做,搞不好容易出事……你跟她说什么了?”老大夫盘问罗维。“也没说什么,就是搭积木、讲故事。” “讲的什么故事?” “您也知道,我来是为查案子。”罗维回答。“这两天你别再接近她了,剩下的我处理吧,对有严重应激障碍的病号急不得。”老大夫叮嘱。
教导处办公室里,冯主任啜着龙井茶,手中捏着一封信。这个精神卫生中心的副院长究竟什么意思?说得不明不白……他边揣摩笔者的意图,边徐徐摇东着那柄妻子旅游带回来的檀香扇。对面墙上高悬的“长堤溃蚁穴,君子慎其微。”的格言时刻提醒他为人处世一定要谨慎,特别是担任这个职位。
“冯主任,您找我有事?”吴晓杉敲门走进去。“哦,吴老师,这封信你看看。”冯主任没有像往常那样请对方落座,进来的年轻教师气质沉静,书生气十足,要不是颈上多了两道结痂的瘢痕,冯主任真不敢相信那桩有辱斯文的差错跟他有关。
“医药费我赔付就是。”吴晓杉看过信,轻描淡写地说。此人有道德缺陷吗?冯主任暗自惊诧,“吴老师,你到商学院教数理逻辑有两年了吧?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 “没有,挺轻松的。”对方否认。“那这…怎么解释?” “给朋友打了个下手。” “你朋友做什么工作的?” “是位锁匠。”冯主任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这小子脑子有毛病吗?堂堂高校讲师给修锁的跑龙套,还是故意戏耍自己?
“吴老师,我琢磨有必要修订一下教师守则了。”冯主任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把有针对性的措辞换了个绵里藏针的说法……
墓园里静悄悄的,一座座大理石墓碑沐浴着晨光,伫立在蓝天白云之下,述说着生离死别的惆怅与不舍。碑丛后面是苍翠的山岗,前面蜿蜒干涸的河床里露出莹洁的卵石,凄凄野草,岁岁枯荣,数亿计的灵魂来了又去,不曾在岁月的长河里激起一丝涟漪,这就是轮回……
“楠楠,跟你妈妈道个别吧!我们今晚就坐飞机离开了。”穿着一袭玄色香云纱旗袍的女人对旁边的少女说。“妈妈,我要和姨妈到很远的…地方去,明年再来看你…昨天有个叔叔对我说,不管有没有人爱…我们都要爱自己。妈妈…我给你唱首歌吧!”少女的哀歌在旷野里飘荡,引来两只鸽子驻足聆听,“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
“楠楠!姨妈一定不让你再受委屈。”穿旗袍的女人蹲下去抱紧少女,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楠楠,咱们…把你妈妈也带走吧!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少女点头,两双手一起用力掀开墓碑下的大理石盖板……
经过一个多月调查,真相逐渐浮出水面,晚风中已有了秋天的味道。橘猫趴在李吉腿上闭目养神,惬意地享受着按摩服务。秦铭伸手拍了拍滚圆的猫屁股,那猛兽反身一爪,低吼着龇出白森森的獠牙。“嘿!嘿!这伙计成精了!”秦铭嘻着脸说。
“制造一个天台跌落的假象,目的是掩盖真正的事发现场,避免井方到家里调查发现破绽…”“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李吉愤愤不平,“那唐蕙和裴冬桦岂不很冤?”“让亲生女儿指控父亲谈何容易!只能等褚易楠成年之后再说。我开始就有种直觉,真相并不复杂,难的是取证和后续处理,庆幸的是褚嗣全同意转让监护权了,他别无选择。”
“那女孩能适应果外生活吗?”秦铭问。“肯定要磨合一段时间,圈久了难免习得性无助,但总比被囚在家里丧失社会功能强……”罗维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管月梅也挺倒霉,被当作生育工具和佣人使唤。”夏木兰感慨。“管月梅显然既不是圣母,也非恶妇,她做了一个普通母亲能做的一切,为了儿子摆脱底层的命运含辛茹苦…”罗维点评。“你确定管月梅说的是实话?有没有可能他们合谋害S了唐蕙?”秦铭提出一个疑点。“不可能!”罗维摆手,“她对阳台是否封闭的问题毫无戒心。”
橘猫突然从李吉腿上跳下地,敏捷地绕过半开的房门溜出去。“鲁鲁要抓老鼠了,我们快去看看!”李吉兴奋地招呼。一行人尾随到院子里,月华如水,洒下一地皎洁。“我刚才瞧见有个人影闪了一下。”秦铭逡巡着四周。“不会是那帮人来捣乱吧?”李吉心惊,“维奇,你可要小心啊!”“李小姐,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这个招牌就是警告!”罗维镇定地说,思忖着或许该请那个“影子”进去坐坐,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