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生活不是童话,不是王子公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就全剧终。
曾经我也离“自己的家”的梦想很近很近。第二个宝宝即将出生之际,是我和前夫关系最好的一段时间。那时我们一起买了房子。
买房子的原因很简单,前夫公司对租房子补助政策有了极大的变化,从前是只要结婚的员工每月就给10万多日元左右的租房补助。我们一直住的是一间旧屋,前夫第一次离婚后自己搬家先的房子。因为房子较旧,地点也不算好,所以每个月租金只要12万日元,算是公司补助,自己负担的部分仅仅只有1万多日元。这个房子地点不太好,附近没有好的小学。日本也论学区,但是只要在学区租房即可,不强求买房。而这个房子被划的小学刚好是风评不太好的一所小学。然而离上小学还远,我对住房这些本来也没有太多要求,所以完全没有想过要换房或者买房的事。但是前夫公司虽然下了通知,以后结婚员工补助房租的政策渐渐变化,将不再拥有如此高的优惠。也就是说,我们自己要开始交房租了。把房租交掉,还不如用那个钱付贷款,并且给即将出生的宝宝选一个好的就学环境,这便是买房子的初衷。
看房的过程很简单,在网上搜索了一番,选中了一个在建的公寓,看上了学区和这个公寓下楼就是大公园这两个条件。另外,地点较好,预估未来不会贬值。
去参观房子样板间的过程真是幸福啊。想象着这里摆放什么,那里摆放什么,我还撒娇说,一定要养成宝宝自己睡小屋的习惯,不许和我们一起睡,干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房子价格不算低,而我们拿到了0首付的购房资格,售房的工作人员也请了资产评估的专业人士,为我们进行了收入规划,我毕业,前夫在公司继续做下去,在维持现有生活水平的基础上,我们还是有能力负担一套房子的。我是没有经济头脑的人,但是也认为这个规划十分合理,是保守估计,不算冒险。前夫在这些方面则比较小心谨慎,大概他那一方做了很多、很久的调查,内心几多矛盾纠结,最后交了300万日元定金,签字,我们算是买下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贷款事宜要等第二年,而入住则要再等到转年春天,所以,房子虽然买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受。至少我这一方是没有的,心中只充盈着和心爱之人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的幸福与满足。
那个时候我没有什么法律常识,心里更没有什么计较、算计,更是对彼此的关系没有概念的状态。就是一个少女漫画或者偶像剧里的傻白甜吧。买了房子,不会去过问房子写谁的名字,300万定金要如何说清楚这类的事情。但故事里的傻白甜会总能遇到覇道总裁,现实生活中的傻白甜其实就只是傻吧。还记得签了房子的那天,回家的路上随便在饭馆吃晚饭,就是普普通通填饱肚子的地方,对我来说却比西餐厅的情人节大餐都浪漫甜蜜。我以为,那是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家的开始。
然而生活不是童话,不是王子公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就全剧终。那时我绝不会想到,围绕着这个房子产生的一系列问题和这个房子的结局,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签下房子不久,我的预产期就快到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前夫开始后悔买房子。最先我不太理解的,是这样的办事方式。我是做了决定从来不后悔的人,做事也不太听别人劝,我怕听劝了,将来自己才会后悔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虽然自己做决定、一条路走到黑的人生态度让我受过很多伤,但每一个伤口都是我成长的勋章,我心里很清楚,自己的选择,自己负责。这是我办事的原则。所以我不能理解对自己再三考虑做下的决定后悔是一种什么思考回路。前夫的这种后悔表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他已经很节俭,对人很不大方了,签了房子后加了一个更字。我这样不太花钱、本来在他的心里勉强合格的消费方式似乎又达不到他的新标准了。每个月底要跟他汇报一个月花销的时候压力都很大,不知道花的哪一笔钱会被打枪。他的节俭方式已经有点走火入魔。宝宝发烧时,医生要求多补水,否则容易脱水。但宝宝生病食欲不好,以往能喝100m;的奶,有时只能喝完20ml, 有时50ml, 有时80ml,偶尔也能都喝掉。这样宝宝喝不完、又没有大人喝的时候只能倒掉。为了给宝宝补水,我每次都还是沏100ml。但是前夫对此非常不满,一直要求我只沏宝宝能喝完的量。但是这个量我没办法掌握,他说,那你就用两个奶瓶沏好了,一个先沏几十ml,如果观察着快喝完了,还像能多喝的样子,再赶紧用第二个奶瓶沏。我听完被气笑了。这样的话,只有不怎么抱着孩子喂奶的人才能说出来。抱着喂的同时看快喝没了,我是要把孩子扔下或者让4个月的小婴儿自己喝,还是要有个分身才能用第二个奶瓶沏奶?并且,孩子发烧时我日夜不休地在照顾,已经筋疲力尽了,再多用一个奶瓶,又要多刷一次,多消毒一次,为了几十ml的奶,真的需要做到这一步吗?类似这样关于被要求“节俭”的事情不胜枚举。在我看来这已经不是节俭了,可以算作对我和孩子一般正常需求的克扣。但是前夫一直强调要更节省,房货压力太大。我想说,不是找专业人士做过资产评估了吗?我们不是完全可以维持正常的生活运转吗?为什么这个时候又突然产生不安了呢?如果有不安,难道不是应该在考虑买房子的阶段好好思考、解决的事吗?
关于钱上的矛盾渐渐变得不可调和。从前他一直管着钱,虽然每个月我都要汇报花销,再跟他报销,存款也都在他那里,但是因为日子还过得去,所以我也没有什么怨言。但是当发生了几次类似沏奶事件,让我觉得日子快过不下去的时候,所有的不满就一齐爆发了。
还有一个矛盾,看似和钱无关,但还是有一点联系的吧。孩子出生后的一个月,前夫除了孩子肠绞痛的时候抱了几次,基本不参与育儿。他的理论是,他是家里负责赚钱的人,他工作压力大,另外他没有明说却一直在话里话外里渗透的是,现在住的租房也是他租的,买的房子也是他买的,我和爸妈是受了恩惠才能住在他的房子里,所以,我不应该要求他参与育儿。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我这个时候知道买房时没有把话说清楚,是多么失策的事。买房子时交的300万定金是我们婚后的共同存款,存款全都在他的账户里,所以是他拿出来交的。而买房子时我没有概念,他也没有问我,理所当然地只写了他自己的名子。当然,未来贷款也是他贷款,因为我还是学生,还未工作,没有资格贷款。但是还贷款是一起还的啊,定金是共同的存款啊,为什么最后变成我是住在他的房子里、依仗他的恩惠生活呢?
最后这个房子的结局,可想而知。离婚是必然,那么以他自己的经济能力也不可能负担贷款,最后只能是放弃,还好没有贷款,300万定金就打水漂了。而生活就是那么幽默,在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就出了别的叉子。起因是他所在的合资公司突然要解体,他一直做外资那部分的工作,但是解体后的外资公司却没有收留他,而是把他安排进了日资公司。在外资公司工作一直是他的骄傲,并且他在公司里人缘一直不太好,尤其是在日资这边。所以这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另外,进入日本公司对生活造成的最大的影响便是房子。我们以前的买房计划是基于一直生活在东京而建立的,而日本公司则是三四年一调职,去往日本各个城市工作,这样在东京买房子就没有意义了。因为前夫接到这个消息非常消沉,我害怕他又自卑,于是尽力安慰,我知道他不想单身赴任,跟他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到哪里生活都会很开心,我也停止在东京的就职活动,做好准备和他一起去各种乡下的分部。我们也商量好,房子的300万只能是舍弃了,这个房子不买了。事情到此还算顺利,他也感激了我几天,觉得我懂事,不贪恋东京的繁华生活,愿意陪他一起四处走。可是几天后,他的情绪突然开始变化,开始埋怨说,他没有踢到日资公司,完全是因为前一年业绩不好,业绩不好的原因是什么呢,就是我不够贤惠,没有做好他的贤内助。当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有如晴天霹雳,只觉得一片真心喂了狗。不知道还要如何做才算得上贤惠了。这也是我们离婚的导火索之一。因为类似这样的事情在几年婚姻中一直出现,这一次的事情比较重大,让我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他的行为方式和思考模式就是这样,遇到困难不肯迎难而上,而是把困难推给旁人;遇到挫折不能坦然面对,而是把负责推给别人。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内心无比软弱的表现,这样的人,如果不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人,是没有办法再面对自己和活下去的。
总之,无论离婚与否,这个房子终归与我们无缘。惟一一次拥有自己家的机会,就这样擦身而过了。然而我却无比庆幸。因为,即使拥有了,那也不是我的家,而是他的家。就像共同存款一样,我一直以为那是我们两个人的钱,所以对存在谁名下、谁主导支配一直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事实上,他把那当成他的财产,并不是我们共同的。我认为结婚就是从我和你变成了“我们”,而他的心里,依然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