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者看来,日本女生制服的变迁带有文化史研究的意义。《裙裾之美:日本女生制服史》记录了日本女生的制服变迁过程——经历了近代社会制度、社会集团与阶级的整合,是女生对于“穿什么”这一问题的思索与尝试。
在该书作者难波知子看来,女生制服受到国家思潮、学校教育方针、女生自身的判断与行为、家长的诉求、周边市民的看法与媒体舆论的反馈等诸多因素的交织影响,伴随着社会价值观的冲突与动摇,才最终得以慢慢确立。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各所女校规定的制服样式千差万别,然而进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学校制服的样式集中趋向水手服与背心裙。
纵览至此为止的制服演变历程可以发现,二十世纪〇〇年代作为女生标志的袴得到广泛普及,在袴上佩戴本校校徽的学校制服开始登上历史舞台。
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传统的标志体系彻底瓦解,服装从袴向洋服转变,某种特定样式的洋服再次作为代表“女生”身份的服装固定下来。水手服与背心裙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后半期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这两种服饰作为女校制服在全国范围推广使用。
夏季短袖水手服
向水手服的转变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各地女子学校出现一个统一的现象:在经历若干阶段后,学生服装从腰系腰带的长款洋服转变为白色横纹衣领的普通水手服。在从洋服向水手服的转变过程中,上衣的长度逐渐缩短,腰带也被淘汰。据说,转变为水手服的契机是与公车女乘务员的制服过于类似,以及修学旅行时发生的几则逸事。
佛教主义私立北海女子学校在一九二二年规定的洋服为藏青色哔叽面料、白色方形衣领、四排扣上衣、装饰一条白色横纹的褶裙与一条同样布料的腰带。这一服饰被学生称为“bus girl”(公车女孩),饱受批判。在青森县立青森高等女子学校学生前往京都参加修学旅行的途中,由于制服与公车女乘务员大同小异,还发生了混淆认错的窘况。
由于该制服在学生中的评价过低,而且当时其他女子学校流行水手服,所以北海女子学校于一九三三年改制服为水手服。栃木县立宇都宫第一高等女子学校将翻领西服(于一九二五年统一)更改为水手服。理由如下:“西服款式过时,与公车女乘务员毫无二致”;“当时,东京的女子学校制服全盘改为水手式”;“西服腰带的面料是人造丝,较易磨损,相对而言并不经济”;“水手服的裁剪比西服更简单,且用料更少”。
一九二九(昭和四)年,群马县立太田高等女子学校的毕业生在关西参加毕业旅行时,同住一所旅馆的东京女生嘲笑她们像“农村公车乘务员的集体旅行”,为此两校学生还发生冲突。
同时,以毕业旅行为契机的制服修改事例也时有发生。
秋田县立花轮高等女子学校学生在毕业旅行之际来到关西地区,看到当地身穿水手服与背心裙的女生,心生羡慕与憧憬,随即召开学生代表大会,向学校提交了一份陈情书。当时,她们的愿望未能达成,不过在两年后,学校将制服更改为背心裙。
可是,当花轮女校的学生穿着这身背心裙举行修学旅行时,又与东京府立第一高等女子学校的学生“撞衫”,此事在高低年级学生之间口口相传。福岛县立会津高等女子学校在组织关西毕业旅行时,被另一所学校的男生嘲笑像“黑乌鸦”。受此刺激,一名绘画老师设计了一款新型制服。综上所述,修学旅行成为对比、评价本校与其他女校制服的平台,为修改制服创造了动机。
冬季长袖水手服
对水手服的憧憬与留恋
总而言之,制服被更改为水手服的根本原因在于女生们对水手服的憧憬。下文将介绍几则突出体现当时女生们对水手服向往之情的事例。埼玉县立儿玉高等女子学校校史记录了一位毕业生的回忆:
“当时,大多数女校的冬夏制服都是水手服。相比之下,我们的冬季制服显得无比丑陋、粗俗,大家对水手服更加憧憬。可是,那时候的我们完全不懂得表达诉求的技巧。不知道是我们的心声终于被倾听,还是老师们也持相同意见,在我读四年级的某一天,两三名学生代表在班主任的支持与帮助下,向校长呈递了一份请愿书。或许这份请愿书确实切中时弊,自当年起,一年级学生的冬服换成了水手服。虽然我们无法再穿上水手服,但依然感到心花怒放,仿佛为后辈们做了一件好事,由此产生了一种羞涩的喜悦。”
儿玉女高的夏服是水手服,但冬服是围巾式衣领上衣配背心裙。一九三三(昭和八)年,冬服也改为水手服。虽然向校长呈递请愿书的四年级学生无法换上水手服,但依然为这一改变深感兴奋。这则逸事表现了当时女生对水手服的憧憬与向往。由于全国统一规定丝瓜领制服,在战争年代度过学生时期的毕业生们再也无法穿上水手服,她们在回忆这段往事时纷纷表示惋惜。水手服逐渐成为代表女生身份的特定服装,女生对水手服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
水手服的穿法与着装检查
就某方面而言,女生对水手服的强烈渴望也加速了女生服装样式统一的进程。而且,水手服的穿法也反映了当时的流行趋势与个人喜好。
例如,青山女子学院在一九三二(昭和七)年确定水手服,由于样式“过于古板呆滞,所以学生仿照当时的流行风尚,随心所欲地修改制服,或缩短上衣,或延长裙摆。可是在学校检查着装时不免撞在枪口上,被老师训诫:‘水手服源自于水兵的制式服装,因此上衣长度理应达到手臂下垂时手腕袖口处’”。
昭和初期盛行长上衣搭配短裙,后来又开始流行短上衣搭配长裙。当时的女生喜欢束紧上衣的腰身,以显纤细,或者增加裙摆褶数。在毕业生的回忆录或座谈会上时常有人提及故意违反着装规定、刻意打扮装饰的情况。由此可知,不同于学校规定,制服的穿法在女生之间形成了一套独特的价值观与服装文化。当学生的穿着违背学校着装规定时,学校往往会开展着装检查,严加管束。
应对战时体制
水手服是女生梦寐以求的流行样式,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全国以县为单位统一规定学生穿用水手服。据文献记载,一九三三(昭和八)年广岛与群马、一九三八(昭和十三)年栃木、一九三九(昭和十四)年静冈统一学生服装的样式。一九三三(昭和八)年,广岛就统一制服一事召开“高等女子学校校长联合会议”,各所女子学校校长、县学务科长、督学官、卫生主任及陆军军服厂厂长、工程师等人参会,该会议决定统一制服样式为水手式。
其中,陆军军服厂的参与尤其引人注目,面料的选用也是在军服厂的研究与推荐下展开的。群马与广岛同在一九三三(昭和八)年规定学生穿用水手式制服。静冈县立的十四所学校统一规定冬夏制服为化纤面料的水手式服装。之所以出现以县为单位统一制服的趋势,原因在于受到一九三一(昭和六)年九一八事变、一九三七(昭和十二)年日中战争、一九三八(昭和十三年)“棉织品制造贩卖禁令”等战时体制的影响。军需品优先使用纤维制品,而民间衣物的用料面临越来越多的限制。尤其是一九三八(昭和十三)年颁布的禁令禁止民间私自制造或销售纯棉面料,因此制服转而使用纤维原料与人造棉(木造纤维)的混纺面料。
广岛统一制服的举动发生在九一八事变与日中战争期间,自此军服厂也参与到学校统一制服的行动中来。另一方面,在一九三八(昭和十三)年禁令颁布的影响下,静冈开始使用化纤面料。
此外,宫城、爱知、冈山、福冈也出现了制服统一的趋向。一九三五(昭和十)年,宫城明确了县属女子中等学校学生服装的标准规格,县立第三高等女子学校的制服也统一为颈系领结的水手式。一九三二(昭和七)年,爱知丰桥女高变更制服,规定学生穿用县属学校统一的水手服。另外,冈山高等女子学校校史也记录了一九四〇(昭和十五)年冈山县统一规定标准服的情况。
该标准服为颈系领结的折领型,面料为化纤混纺,裙摆褶数减少,更加节约用料。福冈稍早于冈山,于一九二四(大正十三)年将县属女子学校的学生制服统一改为水手式。据朝仓实科高等女子学校的记录记载,在经过了各种尝试与研究后,一九三〇(昭和五)年成立“中等学校购买协会”,协会负责分配服装面料,并由高年级学生负责缝制白色半袖府绸水手服。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战时体制对女子学校制服的统一、主要是水手式的统一产生显著影响,一九三八(昭和十三)年以后,全国逐渐普及采用化纤面料。如在介绍栃木县立宇都宫女高的事例中所述,选择水手式的原因包括便于缝制、节约布料、受女生欢迎等。在这个时期,不仅女子学校的制服开始走向统一,围绕男生、小学生、教师服装是否应统一的讨论也随之愈发热烈。在战时体制形成的过程中,女生制服选择了水手式,实现了以县为单位的统一。
来源:君不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