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八佾第三》:装迷瞪有“礼”
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
子闻之曰:是礼也。
鄹,鲁国的小邑。孔子的父叔梁纥曾经做过鄹邑大夫,孔子又生于此地。
称孔子为“鄹人之子”,实际上是对他的一种贬低。就像我们在生活中强调某个人没有发迹之前的特质一般,称孔子为“鄹人之子”,不仅指其年少,也有轻视孔子出身不够高贵的意味。当时,孔子已经有了“知礼”的好名声,这种好名声与他在太庙中处处向人讨问完全不符,让人不由得看轻他,从而联想到他“鄹人之子”的卑微身份。再加上鄹又是鲁国的小邑,众人认为小地方来的人,哪里会有那么多见识呢?
孔子一生都致力于“礼”,致力于春秋以前文化典籍的汇编和梳理。不要说对于鲁国的礼,就是周朝的礼,乃至于殷礼、夏礼,都是有所研究的。
网上有种说法——千万不要小看了专业人。不要拿自己的一知半解在别人倾注了上万个日子的领域指手画脚。对于“礼”而言,孔子在上面倾注不止上万个日子的时间和精力。因此才有了外在的名气——鄹人之子知礼。
由此可见,孔子“入大庙,每事问”显然是一种装迷瞪。一向讲求真心、正义、无畏的孔子,为什么要装迷瞪呢?
一、不耻下问就是“礼”
礼的本质是天地自然秩序在人类社会的体现。所有的“礼”,本质上都是为了让天地、自然、人群更有秩序。但因为所处时间、空间的不同,因为人群的不同,礼的外在表现形式也会有所不同。
今天,我们讲“三里不同俗,十里改规矩”,说得就是空间变化带来的风俗、礼节的变化。正因为如此,到了别人的国度,参加别人的祭祀活动,因为风俗习惯不同,不懂的应该多问。甚至到人家家里也一样,求学问、做事都是如此,诚恳向人请教就是礼的精神,也是做人的道理。
孔子刚刚入仕于鲁,有机会入太庙助祭,当然要表现的毕恭毕敬、谨慎小心,当然要诚恳地向人请教,避免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轻率错误。
不因为别人夸自己“知礼”,就拼命地维护这顶“帽子”,不懂装懂,而是诚恳地向人请教,诚恳地丰富自己的见识,这种诚恳就是“礼”。
当时的孔子,应该已经做了鲁国的司寇。相当于国务院副总理兼司法部部长,以这样的身份参加代表王室的宗庙大典,尤其要为众人做出“知礼”的样子。
常人认为的知礼是什么都知道,对礼无所不知。孔子认为的知礼是知道礼的本质和精髓,诚恳、谨慎,不断了解和体察礼对于天地自然秩序的体现。
二、“每事问”也是一种“礼”
正因为对于“礼”的精研,孔子才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
鲁国是周朝周公(姬旦)的封地,也可以算作是正宗的周的后人。正像杞地人不足以印证和表现夏礼,宋地人不足以印证和表现殷礼一样,春秋末年鲁地人也不足以完全表现周礼了。特别是在深刻领悟了礼的精神,能言夏礼和殷礼的孔子看来。鲁国太庙里的祭礼,一定是有些不妥和变形的。但孔子作为鲁的司寇,自然不能对王室的祭礼指手画脚。一方面不能指手画脚,另一方面又不能装作没看见,最好的办法便是装迷瞪了。
孔子在祭礼上,每每看到不恰当的地方,便拉着负责祭礼的“同事”,问一声“这一处合用什么样的祭器呀?”“那个环节该用什么样的音乐呀?”“这个环节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呀?”
在普通人看来,这位司寇大人什么都不懂。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希望自己问的那些,能够点醒参与助祭的“同事”,从而让大家不要在周礼的路上偏离太远。
三、另外一种春秋笔法式的“礼”
前面,季氏八佾舞于庭时,孔子就讲“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后来又看到三家者以雍彻,僭越身份在三家的祭礼上使用不当用的音乐,老人家更是心中犯嘀咕。
在三家把持的鲁国,在鲁的大庙祭祀之中,难免会有类似的不合于身份,不合于时宜的音乐出现,孔子以“知礼”的身份“每事问”,正好表明这个祭祀大典中存在许多“瑕疵”。就像一位知名的游泳教练问及你“请问你这是什么泳姿”时,不是教练无知,而是游泳的人路子太野一样。
孔子的“每事问”记入《春秋》,并非鲁国“礼”运的光彩。
由此来看,装迷瞪反而更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