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烽火照西京,可陆长欢只是一介书生。乱世纷纭中,大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他也从来不想做什么为国为民的大英雄。那一腔热勇,他只想献给自己平凡的梦想,与心上人红菱在一起。
风吹来激昂的鼓声,他颤抖着握紧了手中的大刀。手中的长情刀也笑他,看这个汲汲然为活命百无一用的懦弱书生。陆长欢想,罢了,罢了,他注定做不成英雄。
先皇驾崩,三皇子与五皇子的太子之争,先是暗流汹涌,于朝野之上搅弄风云,接着便演化成这般猩红的兵戈相向。不管西京这座西境重府到底会被谁收入麾下,对他这只还有牵挂的蝼蚁来说,最重要的便是“活着”。
“死生契阔”,还没找到红菱,他不敢死。
二、
他与红菱青梅竹马,在西京青山下一起长大。红菱是孤儿,小小年纪就侠肝义胆行走江湖,因颇具习武的天赋,被收进青山派为徒。他还在娘胎里的时候,父亲科举高中,出仕为官,而后抛弃怀孕的妻子,更名改姓,飞黄腾达。
他是恨父亲的,因此陆长欢自小博览群书,在当地亦小有名气,但决意此生不赴科举。他永远不想见到那个男人。
当他与她过了一同骑竹马弄青梅的年纪后,彼此之间的情意更加清晰与笃定起来。一个机智过人,一个灵动飞巧,不问功名世事,远隔万丈红尘,在这青山脚下琴瑟和鸣。直到那把长情刀的出现。
三个月前,红菱将师傅传于她的长情刀交到他的手上,“长欢哥哥,师傅已死,将这长情刀传给我,如今乱世,易生枝节,还请你来替我保管。觊觎它的人,是不会料到我将它交给你了。”
他接过刀,长情刀赠有情人,他怎会不知她的心意?
他的心也是一样的,娘亲病逝后,红菱就是陆长欢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常想,我此生既然决定不赴功名,又无力在战场上横扫千军,便只为了一个“情”字而活。他将娘留下的祥云玉佩赠予红菱,紧紧攥着红菱的手许下约定,“你我佳侣,死生契阔。”
三、
据红菱说,长情刀是师傅心上人所赠。
“乱世浮萍入少林,唯恐长情污梵行。此刀说尽平生意,不负如来不负卿。”
红菱是师傅最心爱的徒弟,也从未听师傅讲过她与神秘高僧的故事,一生长情,悠悠岁月中也只能掩于唇齿。
江湖女子用刀的不多,红菱所在的青山派均执七星剑,这把刀于青山派而言并非一件趁手的武器,而是掌门之位的象征。最近几年,青山派人心涣散,想必红菱是担心师姐妹中有人觊觎此刀,与其让她放在身边惴惴不安,他也不妨替她收下。
令陆长欢万万没想到的是,红菱将长情刀交给他后就从西京蒸发了,青山派也就此解散,空有一把长情刀刀锋凛冽着白光。独立残阳,西风微凉,他心如刀绞,仰天长叹,昨日还在眼前的那个明眸善睐,巧笑倩兮的红菱,你到底去了哪里?
说好的“死生契阔”,一约既定,万山无阻,一个书生背起行囊,于乱世纷纭中去寻找红菱。
四、
陆长欢用了一个月找遍了西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终于觅到一丝线索,有人说见红菱坐马车出了西京城门。事情越发蹊跷,红菱生于西京,长于西京,离开西京是为哪般?
看来他只有也离开西京城再去打探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拿着宝刀给自己壮胆,凭借着一腔孤勇下穿越了城门火线,走出了西京。不料刚刚出城,没走多远,就被一帮地痞围住,他们看出陆寻欢并非习武之人,而且是生面孔,自然是要好好欺凌一番。
陆寻欢身无长物,地痞便打上了宝刀的主意。
“喂,你这宝刀,是从哪儿偷来的?”
“这是我自己的,你们凭什么说是偷来的?”
“你这文绉绉的样子,不是偷的是从哪儿弄的?”
“看你从西京出来,告诉你,出了那城门,你就从三皇子的领地来到了这五皇子的地界,是要交“投诚费”的你知不知道?”
“投诚费自然可以交给五皇子,不过五皇子跟你这个小喽啰有什么关系?我倒要问问,你们是几官几品,有什么资格替皇子代收?”
地痞们见他牙尖嘴利,不再与他口舌之争,把陆寻欢团团围住后,就开始拳打脚踢。陆寻欢紧紧闭着眼睛,死死护住长情刀,人各有命,谁让他偏偏是个无还手之力的书生!
眼看地痞正欲得逞,一个少林僧人路过,三下五除二打倒了几个地痞,方才救下了陆寻欢。陆寻欢十分感激,站起来作揖答谢。僧人道:“不用谢,我乃少林弟子,帮助施主是应该的。”
见陆长欢狐疑的表情,僧人复又解释道,“你背后这把长情刀,乃少林寺主持戒嗔大师之宝物,想必施主定是师尊的有缘人,我少林弟子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陆长欢听罢,想到红菱竟将这能受少林弟子庇佑的宝贝送给自己,是有意想在乱世中护自己周全了。未语泪先流,他的眼泪决了堤。倘若是有意离开他,又何必空赠他这长情刀,他就算再文弱,也不想被红菱轻瞧了去。
僧人动容,问他为何哭得这般伤心。说一千,道一万,陆长欢的眼泪也全是因为挂念红菱,他就老老实实说了红菱的失踪,僧人很是侠义,“师尊就在不远处的寺里修行,你不妨跟我同去,有这长情刀,他定会帮你一把。”
五、
曲径通幽,陆寻欢跟着这好心僧人从正午走到黄昏,来到一处僻静之地,有篁篁修竹,三两点梅花,此处便是戒嗔大师清修的清泉寺了。陆寻欢环视一圈,发现这清泉寺竟与那西京的青山相遥望,这戒嗔大师实乃戒嗔未戒情。
走进寺庙之中,才发现这清泉寺权贵云集,都是来围观寺庙弟子与一吐蕃大喇嘛论法的。众权贵中有一人身着上好的冰蓝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丰姿英伟,气宇轩昂,颇让陆长欢多看了几眼。
喇嘛道:“真理越辩越明,久闻清泉寺佛法精湛,戒嗔大师门下弟子更是修为高深,小僧特来请教切磋。”
陆长欢一眼看出,这喇嘛来者不善,说是研究佛理,实则是挑战,看来也是想趁中原混战之际行浑水摸鱼之事了。
戒嗔大师则不想卷入此战,“理佛在心中,机缘各有不同,没有对错之分。”
“大师处处回避,容易让人以为中土佛道凋零,不敢论道啊。”
此话一处,便有一坐不住的弟子迎接喇嘛的挑战。
喇嘛面露得意之色,发问道:“请问大师日里如何参禅?”
“静坐参禅。”
喇嘛笑,“如果静坐可以参禅,岂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坐下成佛了?”
该弟子面露难色,哑口无言,只得退下。
喇嘛又问另一个弟子,弟子答道:“只要心中有佛,无事不是参禅。小僧只是关关门,扫扫地而已。”
“佛门乃净地,既是净地,又有何处地可扫呢?既是空门,又有何处门可观呢?”
“净地不常扫,就不能称其为净地。空门一关,关的不是外人,只是关了些红尘在外头。”
喇嘛又笑,“红尘万丈,你的净土扫来扫去也扫不干净,那又如何呢?”
那弟子答不出,喇嘛又道:“其实净地虚无,本来就扫不干净,你我心中无一物,那又何处惹尘埃呢?”
此言一出,众人寂静,喇嘛再次发出得意的笑声。
“此言差矣,如若心中本无一物,那又何来心内心外之分?天地即是我心,我心即是天地。”
说此话的正是陆寻欢,众僧皆惊。喇嘛不知如何作答,愤懑而去。陆寻欢向戒嗔大师作揖,“戒嗔大师,恕小生无礼。”
戒嗔看了一眼他背后的长情刀,满眼慈祥的笑容。此时那蓝衣男子边鼓掌边走出,赞叹道:“阁下机敏过人,不知尊姓大名,可否一叙?”
“在下西京青山陆长欢。”
六、
论道大会散毕,陆长欢被戒嗔大师和蓝衣权贵留下饮酒座谈。陆长欢将他与长情刀的机缘给大师讲了清楚,无论是顾念旧情,还是爱才之意,戒嗔都想利用自己的势力帮助陆寻欢找到红菱,却被蓝衣权贵拦下。
“长欢,你的至情至性着实让我敬佩,只是我看戒嗔大师帮你寻找红菱实在不妥。他已远离红尘,又怎能这般抛头露面满江湖去寻一个女子?”
陆长欢戚戚然,他复又说道:
“不如让我来帮你,我乃五皇子,只要先生有意来我府,做我的谋臣,就算天涯海角我也帮你找到你的意中人。”
陆寻欢惊讶非常,戒嗔大师显然早知蓝衣人的身份,对陆寻欢道:“你一介书生,虽机智过人,但这江湖之大,人心之险恶,你一人应对着实无力。老衲既然不宜出面,你不如应了皇子所说,想必红菱很快就能找到。”
陆寻欢考虑了片刻,只好答应了五皇子,这是寻找红菱唯一的办法,在这乱世,早一天找到她她就少一天危险,哪怕是违了自己当初不求功名不入官籍的想法,也在所不惜。
“臣陆长欢定当用此生所学,竭力辅佐殿下。”
七、
陆长欢入幕府不到一年,五皇子在他的建议下,已经连续攻克了十五座城池。无论是军政机密,还是作战部署,五皇子全都不曾遮掩,这份信任让他心里越发沉甸甸的。
一日皇子问他,“长欢,你腹内蕴经史,胸中藏甲兵。为何不早早考取功名,早日名扬天下。”
陆长欢答道,“臣一布衣,只多读了些书而已。所谓治世出将入相,乱世躬耕田亩,臣只想和红菱在乱世苟活,能够相互依偎,已是满足…”
五皇子眼神闪烁,深深叹了一口气。陆长欢丧气,他知道五皇子尽力了,红菱却仍旧没有消息。
五皇子不忍见他颓丧,便说:“最近府里刚进了几个舞女,亭亭袅袅,你来挑走一个如何?”
陆长欢连忙摆手,“臣决无此意。”
五皇子又何尝不想找到红菱,只有了了陆长欢的心愿,才能让他安心辅佐自己,谋这天下的大事。可自己派了这么多人手,红菱怕是已经死了。当然,他不敢轻易将此话说出口。
虽是匆忙中的选择,陆寻欢却深知自己选对了明主,五皇子勤勉刚正,虚怀若谷,是适合做帝王之人。可对于他来说,谋这天下,扬这威名,都没有寻找红菱重要。没有她,他不也就是这乱世一浮萍吗?被季风吹得飘飘摇摇,潦草一生罢了。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红菱已经死了,近日里更是噩梦连连,生离还是死别,无论哪一个不都是痛彻心扉呢?夜半惊醒,他总是要拿出长情刀婆娑一番,几行清泪滴下,与月光相映寂寥。
八、
翌日,陆长欢随大军东征,来到了汴梁城下。掌握汴梁大权的是太守陆成风,虽陆成风有点学识,但行军打仗并非是陆成风的强项,他亦是为了生计不得已夺了汴梁的军权,与三皇子不太亲近,也未曾向五皇子示好。
未免生灵涂炭,陆长欢主动请缨劝降陆成风。
“阁下是?”陆成风的家仆问道。
“在下乃五皇子谋士陆长欢,特来与陆太守一叙,烦请禀告。”
陆成风未曾出来迎接,只让陆长欢去大厅等他,陆长欢左等右等,陆成风就是不肯出来相见。一个时辰后,一个温婉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这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红菱?气质稍有改变,但样貌肯定是红菱无疑。
他激动地站起来,拉住她的手,“红菱,是不是你?”
那女子害羞地甩开他的手,并未动怒,“公子是来找我父亲的吧,想必你是认错人了。”
这时陆成风才施施然走出来,笑道:“巧了,巧了,这位公子竟与小女同名,小女亦是唤作陆长欢。”
陆长欢惊讶极了,又问,“不知令千金生于何日了?”
“妾生于五月七日。”
陆寻欢呆住,五月七日也是他的生日。
这次劝降,陆寻欢心不在焉,陆成风又早有准备,果然铩羽而归。他完全被“红菱”的出现迷晕了头脑,乱了方寸。这女子手上力道不大,不似习武之人,难道这世界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之人?更离奇的是,竟还与自己同姓同名,同月同日生。
九、
五皇子得知此事,也惊呼怪事,但更惦念的是劝降一事。
“长欢,现在最重要的是劝降陆成风。只要把他拉进我们的阵营,调查那个女子,岂不更加方便?不然,以你的身份再贸然去陆府打探,恐怕没那么容易。”
陆长欢也觉得很有道理,这次是他失策了。不过几日,他就又去了陆府,陆成风显然不想再见到他,很是不耐烦,“我说了,三皇子有先皇遗诏,我行的是忠君之事,你等乱臣贼子休想过我汴梁,我陆成风不想再与你啰嗦。”
“陆大人,你我皆是读书人,谁不想在和平盛世做一治世贤臣。三皇子虽有先王遗诏,却性情残暴,刚愎自用,五皇子仁厚,才命我来劝降你,希望你能再三考虑。你当真以为我们攻不下这汴梁?无非是为了少流点血罢了。实不相瞒,五皇子羽翼早已丰满,三皇子还不曾探到罢了,过了这汴梁,不出半年,这天下就是他的天下。你又何必因为愚忠而白白捎上自己及几百万城中百姓的性命?”
陆成风果然信了,内心开始动摇。
“倘若我降了,在五皇子那里可有立足之地?”
这一问发出,陆长欢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那是当然。臣自当保太守无后顾之忧。”
当晚,陆成风摆酒席大宴陆长欢,觥筹交错,“长欢,在五皇子那里还靠你美言几句。”
陆长欢答应得很是爽快,心里却暗暗鄙夷,自己一旦拿生死要挟,就很快地倒戈相向,还空谈什么仁义忠君。
“陆太守,我与令千金实在有缘,不如叫她也来坐坐可好。”
“红菱”温婉坐下,举止文雅,一副大家闺秀之态。陆长欢偷偷观察,竟看到她腰间坠着的,正是娘亲的祥云玉佩。登时酒杯就拿不稳了。
陆成风看他不对劲,“阁下可是喝多了?”陆长欢摆摆手,面露难色,“有一件事,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令千金可曾有婚约?”
陆成风大笑,“红菱”也露出羞涩的笑容,自己既已归顺五皇子,天下一统后,这陆长欢定是位及人臣,嫁女于他,何乐不为?
陆成风当即做主,将女儿许配给他,只是,这陆长欢嫁给陆长欢,陆长欢娶了陆长欢,夫妻二人同名本是缘分,以后不好相称啊。
“不如长欢给小女另取一个名字如何?”
“就叫红菱好了。”
红菱红了脸颊,作揖说道:“谢公子赐名。”
十、
那熟悉的祥云玉佩,让陆长欢百分百确定她就是红菱,可显然她不记得他了。一年过去,他变成五皇子的得意谋士,她成了汴梁城太守千金,可往日时光,青山脚下,他读书颂诗,她舞剑笙歌,陆长欢历历在目。
现在的红菱,让他心疼,心疼她不知经历了什么记忆丧失,武功尽失,;又让他担忧,担忧她再也不会记得青山脚下的那个陆寻欢了。她看到的,只是一个机谋巧算的谋士,不过没关系,她马上要嫁给他了,这何尝不是最大的安慰?
重头再来,总好过生离死别。
当夜陆长欢开怀畅饮,临走之时,送给红菱了那把长情刀。“红菱姑娘,如果你愿意嫁给我,就请收了我这能化险为夷的长情刀。”
红菱含笑收下,“这刀与公子,都好生熟悉。”
陆长欢也笑,笑得眼泪汪汪,红菱只当他醉酒失了态。
“过几日,我定来娶你。”
十一、
几日里,陆长欢都在准备迎娶红菱之事,万万不曾料到,再次踏进陆府,陆府却空无一人。
乱世纷争本就暗流涌动,三皇子得知了汴梁即将失守,那陆成风竟然将汴梁城拱手相让,置他颜面于何地?三皇子雷霆大怒,陆府便因此遭遇了一场大浩劫。
陆长欢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坐下,愤恨地握着拳头,自问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只想与心上人安度残生,为什么命运就不能眷顾他一丝一毫呢?
五皇子闻讯赶来,他也替陆长欢感到悲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灰心,红菱福大命大,我三哥也未必会把她怎么样,他已是日薄西山之势,等我们一统天下,他定会乖乖把人放了。”
“你去统一你的天下,我去找我的红菱!”
陆长欢咆哮而走,如果不是这天下之争,红菱怎么会出事?如今他卷入天下纷争,在这天地的棋盘上做一颗风雨飘摇无根无源的小棋子,纵使是大获全胜又如何?扬千秋之名对他又如何?他从未想过给陆家宗族去挣这万代的福泽,他甚至厌恶自己的姓氏,他只想和红菱相守在一起。
五皇子怒道:“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儿?到河对面找我三哥吗?别傻了,你要是想找红菱,还是乖乖跟我东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陆长欢知道他说的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个人的足智多谋在这乱世,哪里有皇子谋士的权力来得有用?
他不该这般冲动,更不该这般无礼,只是他太累了。
十二、
陆长欢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得知了红菱流落汴梁的真相。
原来陆成风,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也终归是在命运的玩笑下与他狭路相逢。
陆成风出仕做官后娶了七个女人,却个个怀不上孩子,这着实算得上他当初抛妻弃子的报应。眼看他年龄越来越大,急上心来就想到了原配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可又不想自己出面回青山老家,就委托了一个武林高手去青山带回孩子,便是以祥云玉佩为记。
红菱就这样被武林高手带回了陆府,一路上红菱多次反抗,不小心滚落山崖丢了记忆,久而久之自然也丢了武功。
陆长风自然高兴坏了,虽然是个女儿,但没了记忆,也就没了对自己的怨恨,将来定能指她养老送终。
一路奔波劳累,再加上滚落山崖受了伤,红菱足足在陆府昏睡了七天,醒来后只会说两个字那便是——长欢。
陆成风索性就叫她长欢了,为了避免认错人,问了她的生辰,她也只记得的是陆长欢的生辰,因为她本是孤儿,自己也不知自己生辰。
陆成风细细推算一番生辰,想来是亲生女儿不会错了,便开始对女儿千般宠爱,万种疼惜,教她琴棋书画,女工礼仪,一年时间,就俨然一个亭亭的大家闺秀了。
世事难料,陆长欢满目凄然。他最爱的红菱竟冠以他的名字,叫了那个男人一年多的父亲,直到如今。都是陆成风这个卑鄙小人!是他,害他和母亲孤苦无依;更是他,害他与红菱无法相守。他决不会放过他。
十三、
陆长欢从此变了一个人,变成了那个五皇子喜欢的,自己曾经所厌恶的模样——一个机关算尽的忠君谋士。在阴谋阳谋的加持下,他们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终于大扫余孽,来到了最后的目的地——西京。
只要攻下这所城池,胜利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城墙下,有风起于青萍之末,其风猎猎。陆长欢的一袭白衣在风中飘扬。他面无表情,甚至觉得有点可笑,今日,他要踏平他的故乡。
旌旗飞舞,鼓声震天,身先士卒的英雄们一腔热血,喊杀声直震天际。陆长欢与五皇子在战线之外指挥,五皇子豪气干云,“长欢啊,这场仗终于是要打完了!”
而陆长欢露出一个没有弧度的笑容,而后紧紧闭上了眼睛。
狼烟过后,西京城一片焦土。
陆长欢几乎是第一个冲到三皇子的寝宫,掐着他的脖子问道:“红菱在哪儿?”
三皇子发出人之将死惯有的凄厉笑声,“你是说那个墙头草陆长风的女儿?呵!她不识抬举,自刎在本王的寝宫了。”
“对,应该就是死在你站的这个地方吧,哈哈哈哈哈哈…”
陆长欢发出一声肝胆俱裂的怒吼,三皇子笑得更厉害了,“人人都说陆长欢足智多谋,本王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哈哈哈哈哈…”
此刻,长情刀就挂在离陆长欢不远的地方,红菱的长情刀…陆长欢拿起刀来,走向三皇子,手起刀落,紧接着大殿里传来了一声惨烈的叫声,然后便是一片渗人的死寂。
陆长欢走向大理寺,在最里面一间牢房看到了陆成风,他已被酷刑折磨得皮包骨头。陆长欢仍然带着那把长情刀,刀锋凛凛,在昏暗的牢房里发着白光。陆成风见他过来,以为他是来救他的,想到经受的委屈眼泪涌出来,抱住他的大腿,求他放他出去。
陆长欢冷冷道,“红菱死了。”
陆成风早已料到,扔抱着他的腿哭哭哀求,“公子,在下为新朝受了这多般苦楚,公子要放在下出去啊…”
陆长欢嫌恶地一脚把他踹到了牢房角落里,“你知道吗?红菱是因你而死…”他的声音冰冷,让陆成风发寒。
“红菱的死,我也没办法,三皇子他…”
“你闭嘴!”说罢,陆长欢的刀已经举到了他的脖子上。
“今日,我就要让你为她偿命。”手起刀落,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至死,他都没有告诉陆成风自己的身世。
十四、
五皇子顺利登基,天下一统,安泰清平。
陆长欢拒绝了一切的加官进爵,良田黄金,他只求一个自由之身。
“陛下,我这等罪孽之人,没资格高居这庙堂之上。”
后来世人见西京青山下有一白衣才子,晴耕雨读,没荣辱,恬淡延生。
有一日,皇上微服私访至书生处,竟被书生赶了出来。皇上也只能愤懑道:“陆长欢,是你当初说的读书人治世出将入相,朕让你冷静了这些时日你还是这般冥顽不灵!你不知你情误一生!”
陆长欢放下手中书卷,看了一眼墙上的长情刀,依旧白光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