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深夜已是格外冷了,屋外乌云密布眼看就是一场暴雨,凤鸾春恩车踏过的声音出奇地响。
“皇上今晚还是去了慧贵妃宫里?”女子对着镜子轻轻开口。
一旁的宫女不甘地口气,“她不过是个贵妃,哪比得上皇后娘娘身份贵重?娘娘可是打王府里就是嫡福晋的。”
嫡福晋,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别说了,高氏父亲在朝廷上得力,皇上宠她是应该的。”女子卸下最后一根珠钗,梳着乌黑的长发。
“琅嬅……朕想着你从前说最害怕雨夜一个人,所以朕来了”,不知何时,宫女早已退了出去,镜中出现了她日盼夜盼的男子,他冒雨前来,雨水打湿了龙袍。
她福了福身,眼角早已湿润。
她出身极其高贵,满洲镶黄旗的富察氏,父亲官至察哈尔总管,镶黄旗本就是上三旗贵族,她的伯父马齐更是历经三朝。这样的出身自然是非王孙贵胄不嫁,父亲为她物色许久,终于选定了当时炙手可热的熹贵妃养子弘历。
满蒙的女子个个能骑马射箭,她也算是个中翘楚,那日皇帝带着阿哥大臣们的出游,宝亲王弘历也身在其中,她远远望着自己未来的夫君,心生一计。她悄悄跟随他身后,看准了弘历想射的那只狐狸,抢先一步一击而中,她得意的笑着。
弘历回头看她,桃粉的骑装,几乎没有金饰的发髻,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是琅嬅第一次见弘历,他不像其他阿哥一般,要么跋扈要么顽劣庸碌,他眼神深邃,永远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没过多久赐婚的旨意就传遍了紫禁城,富察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人人含笑贺喜,可琅嬅知道这些人大多都不过是因为富察氏得势更是嫁给皇家,权势富贵均非常人能比。她成为了宝亲王的嫡福晋,同嫁给弘历的还有皇后娘娘的侄女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是以侧福晋身份进府的,地位仅次于她。
新婚燕尔,她喜笑颜开,古代女子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婚夫妇只有在揭开盖头那一刹那才能看见对方容颜,而她已经见过他的长相,那是她喜欢的男子,何其幸福。她摘下发髻上赤金的步摇与金饰,仰头望着自己的夫君。
“这步摇本该本王为你摘的,福晋怎么抢了本王的活?”他伸出右手,揽她入怀,语气含情脉脉。
“这步摇太沉……”她刚要开口就被他用手轻轻挡住,一夜春宵。
琅嬅早早起来为他做好了早膳,藕粉桂花糕和紫薯蒸蛋,一碗清淡的虾仁白玉粥。弘历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和一身粉衣的琅嬅,把她拉到梳妆台前,为他仔细描眉,“柳叶眉太过纤细,还是这远山黛更适合你些。”
琅嬅微微动容,“听闻从前张敞为妻子画眉,如今臣妾也得此殊荣。”
“你若愿意,本王以后都为你如此。”
雍正帝驾崩,宝亲王弘历即位,琅嬅深知他本就是个有野心的男子,不过是生母早逝又被丢到圆明园生活,要不然太子之位早该是他的,收敛锋芒等待的就是今日。弘历改国号为乾隆,封母后熹贵妃为皇太后,封嫡福晋富察琅嬅为皇后,侧福晋高氏为慧贵妃,侧福晋乌拉那拉氏为娴妃。
琅嬅被赐住在长春宫,长春宫不就是春恩常驻的意思嘛。她身居中宫,执掌凤印,阿玛额娘传来家书,大概意思是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要是一个不慎选择了先皇后抚养的三阿哥,只怕富察氏满门荣华都要消之殆尽了。
弘历初登皇位,后妃大多是王府里的侧福晋和格格侍妾们,她听从太后教诲治理后宫,儿时读史书时也看过唐太宗长孙皇后的贤良名声,康熙爷孝诚仁皇后的仁慈贤惠,她虽年少却也明白身为皇后要做个贤后才能令后宫信服。她从前是那般倔强的姑娘,喜欢冬日里盛开的腊梅,欣赏“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傲骨气性,她不爱金银首饰浓重熏香掩饰下的雍容华贵,可她是皇后,她不是未出阁的任性少女,后宫中从不缺争宠夺爱。
她从不刻意争宠,弘历却从未冷落她,冬日梅园里的梅花开的正好,弘历派人每日折下来送到她宫里,更选了缅甸进贡的琉璃花瓶一并送了过来。琅嬅亦明白,她是弘历的结发妻子,任凭后宫中妃嫔如何得宠,她依旧是中宫皇后。
闲暇时她抚琴自娱,宫中琴艺最好的当属慧贵妃,若论诗书娴妃和舒妃最佳,论绣工愉妃最好。夜深人静时,她暗中垂泪,此生最不愿的事就是嫁给爱新觉罗家,紫禁城这座牢笼锁住了她一生,连她的孩子也留不住,唯有和敬公主一女承欢膝下。
此生最幸福的事也是嫁给了弘历,豆蔻年华她身骑烈马,射箭一击而中,弘历说,你若是男子定是个江湖侠客,一箫一剑走天涯;你若是出身民间,也必然是个洒脱女子,规矩礼教满不在乎,可惜紫禁城的城墙太厚,把你的倔强性子磨的所剩无几。
她曾经天不怕地不怕,只是怕雷雨深夜,怕夫君不在自己身旁而已。
“琅嬅,朕许久没有为你画眉了……”弘历幽幽说着。
她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