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隔壁飞沙走石,蒙古包被映成了橙红色,沙子和碎石打在包上的声音沉闷不一。包内暖炉里的火有星点的蓝色,偶尔窜出的火苗挑衅着炉上已经滚沸的奶茶的香气。
李峰脸上的泪水已经被烘干,道道泪痕与他脸上的皱纹交织,在他冷峻的脸上布满命运与反抗的大网。
李峰眼中的女儿还是躺在床上的五彩绫罗被的下面,被子下面却冰冷的如飞沙掠过。
七天前。同样的黄昏,同样的飞沙走石在蒙古包上敲着不同于每一天的声调。头上的金步摇先女孩一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桌子上的琉璃盏被失重的惨白小手打落。一个碎片飞过倒在地上的脸颊,留下了一道血痕。疼痛没有叫醒女孩,双眸紧闭直到一小时之后断气,再没有睁开。
三天前。熊熊的大火与天边的红霞相映,这日的黄昏终于有了不同的温度。火堆上的女孩身着凤冠霞帔,愿在另一个世界女孩可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陪伴她以后。
男的右手高高的举着燃烧的火把。冷峻的脸上有着一双无限爱恋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大火直至变成灰烬。直到任何一块木头都不会在野火的吹拂下重生。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就像这片沙漠上变幻莫测的云。太阳随着火海的洇灭而消失,清冷高傲的月亮爬到了他的头顶。在大声的嘲笑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齐腰的长发在夜风中群魔乱舞,男人在月光下一块一块的拾取女孩的遗骨,然后放在地上的铺开的粉红色的绸缎中。
“爸爸,你看我穿这个颜色的裙子好看吗?”李峰的耳边响起了女儿清脆的声音,泪水再次毫无预兆的奔流而出。
两天前。李峰坐在女儿五彩绸缎的床上,粗糙的大手抓过女儿的枕头抱在怀里喃喃“我的我的宝贝啊,你怎么走的如此的突然?难道是你不爱我了吗?十多年来,我们俩相依为命,我总是把最好的给你,而你给我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连一丝征兆都没有,我想你一定不是自己愿意离开的,你一定挣扎过,怒骂过,厮打我。而那个无情的,冷漠的,霸道的,完全不顾及别人感受的女孩,为了折磨我而把你,带走了!”
记忆在愤怒的催化下,回到了12年前的洛阳。洛阳纸贵,而在身无分文的李峰眼里,洛阳除了水什么都是贵的。深蓝色的长衫已经变成了黑色,右边的袖子只剩了半截,丢掉的半截袖子还在荆棘丛里随风飘扬。一同飘扬的还有长衫上胸口和后背还有小腿的布料。
街角。“喂喂喂”一个乞丐用脚踢着地上的男人“这是哪里来的不长眼睛的叫花子,敢睡到老子的地盘!信不信一脚送你见阎王”眼珠子一转,左边的嘴角上扬50度“来来来,死在我的地盘不得给点东西意思意思啊!让爷爷我看看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要碰我”干白的嘴唇发出因饥饿而颤抖的声音。
“听声音还是个外地的,穷家富路,怎么身上也有点东西。”双手带着污泥在同样全身是污泥的李峰身上里外搜寻。“哈哈哈,还真有东西!就说你们这些外乡人死心眼,人都死了要东西何用?也不知去当铺当了换几个馒头,还能多活几天,算了,留给爷我吧。”乞丐的手上攥着一只金步摇,翡翠的闪着不情愿的光,恍开了李峰的眼。
老屋里,母亲穿着棉麻短褂盖着被子,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红色的精致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金步摇。
“去洛阳,李府。你是他们老爷的儿子,我当年是府里的丫头怀了你就被安排到了这里。娘要走了,你落叶归根去吧。这是你爹当年送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拿着,去找他吧。我…”
“娘,娘你醒醒啊。姓李的人那么多,你让我如何寻得?”
李峰凭着对娘的最后一口承诺扑倒了乞丐,抢回了东西。
高门大院,本还是李府为何变成了慕容府。大张着嘴巴,声音从喉咙里出发,刚到牙齿便成一团水气同周围的空气一同化开。扑通…倒地。
再次睁开眼睛只感暖床高塌,入眼是粉红色的纱帐,鼻孔里嗅到了不知名的香气。
“小姐,小姐,那个人醒了。”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停在了他的床边。一双绣着大红牡丹的鞋子,宝蓝色的罗裙,金线绣的鲫鱼图案的短衫,明亮的脖子,猩红色樱桃般的小口,高挺的鼻子,睫毛浓密的像两把上好的羽毛扇子。
“这个金步摇是你的吗?”红色的嘴唇开了,吐出的确实一团冷气,让李峰不觉的全身战栗了一下。
“喂,我家小姐问你话呢!”旁边的丫头高高的扬起了下巴用鼻孔对着李峰呵斥的问道。
“多多谢,多谢小姐的搭救,在下李…”
“我问你的是金步摇是不是你的?没有问你的名字,不要说废话好吗?”李峰颤抖没有血色的唇,被冷语打断。
“在下李峰这…”小姐杏眼圆瞪“是,是我的。”
“混蛋”小姐怒的转身,耳朵上的珍珠耳环摇摇欲坠,“我爹我爹当年怎么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粉红色的衣裙消失在了屋子里,残留下了热烈的香味,像牡丹,像玫瑰,像深秋的一片枫叶,像夕阳的一抹残红。
“娘我想,我找到了我的家。娘,我答应了你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虽然,这个家已经不是李家了但我找到了这个地方”床上的李峰空洞的抬起眼皮,望着天,望着头顶,望着床顶,望着他远在天边的娘喃喃地说。
小姐从李峰的房间出来之后,呼吸加重了,脸上的红晕也消失了,看到的只有愤怒的瘢痕,一步两步三步大步流星地走到老爷的屋外。
慕容府老爷的屋中
“爹,我是小小。”小姐在屋外,做了一个深呼吸,做了两个深呼吸极力的掩饰住了自己的愤怒。伸出温润洁白的手指,在门上铛铛铛的敲了三下。
“进来吧。”老爷面对着一个女人的画像,背对着进来的小小“那个人醒了?”老人慢慢的转过了身子,她在平静的小小的脸下面看着都愤怒,看着了不满。女儿都不开心,当爹的一眼就能察觉的到。老爷瞬间离开了视线,走到窗边拨弄刚刚开放的兰花。“那个金步摇是他的吗?”当年的承诺,已经让他顾不得女儿的感受。
“那个人说是。”小小的脸抽动了两下,又一个深呼吸。似乎快压制不住内心的那团愤怒了“爹,我觉得,他应该就是一个流浪的乞丐,金步摇或许是他捡的也或许是他偷的。”小小一直站在进来的那个地方,一步没有动过。他期盼的爹说是,这样她就可以立刻转身将他个人赶出去。
“你问过他金步摇是怎么来的吗?”老爷抬眼望了望无云的天空,天空中出现了画中女子的面旁,她的背影,她的笑,她头上的金步摇。
“爹,那个金步摇是怎么来的重要吗?”小小继续站在原地压抑着,她努力用最平静的语调问出了这句话。
“重要!”老爷的眼神又回到了面前的兰花上。
小小跑了过去,跪在了老爷的脚边,两只手抓住了老爷的衣服“爹,你不是最疼我的吗?你不是说,以后的丈夫让我选一个我喜欢的嘛。现在,现在就要告诉我,我要嫁给这个,我才见过一面的这个男人?”小小的眼泪一滴一滴一滴的,像断了线的珍珠,倾泻而下止都止不住“爹,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当他没有来过,当我们没有见过他吧?给他一笔钱,让他走吧?”
老爷的左手不自觉的在胸口上揉了揉,长舒一口气“小小,爹对你的爱你不知道吗?但这个男人,你必须要嫁!”
“不我不嫁,你要是再逼我,我宁可去死!”小小抓着衣衫的手穆然地松开,跌坐到地上。
老爷转身,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女儿的面前“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为了爹好吗?如果你不嫁,我也再也没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小小的眼睛瞬间无限放大,惊愕的表情侵占了她的全身。这个高高在上定天立地的父亲…小小昏倒在了地上。
小姐的房间内,窗边的蔷薇花没了颜色,八仙桌上的水果没了味道,檀木的床榻也没有了安眠的功能。直勾勾的大眼睛,望着天,望着屋顶,望着床顶。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是经历了大病一场。粉红色的罗裙,在她身上也没有了活力。站在床边的丫头抿着嘴唇欲言又止,看着床上仿佛死人一般的小姐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开口“小姐,小姐,你别这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但是你这个样子,我会担心的!”
小姐依旧面无表情,依旧正在大眼睛,空洞洞的。“小姐,要不我们跑吧?”小姐的眼角流下的泪水,躺在床上依旧纹丝不动,泪流过了眼角流进了头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