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场梦,多好
你在高楼处看风景,看不清别人也看不清自己。迷失在灯火通明的不夜城里。
你我都知道,时间是不能回头的,但记忆却可以一直在过往逗留。不管是睡醒了睁开眼,还是睡觉时闭上眼,画面感永远是那么近那么远。
她自杀了。四个字重重地敲击他的心脏。他怎么去相信这个事实。顾不上自己现在的处境,直接朝钟妈的房间里奔去。钟妈房门口,已经有了很多人了。大家不说话,看到少爷来了,终于悲伤起来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钟妈房门口,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向钟妈的床边。钟妈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安详,旁边的是一封遗书和一瓶安眠药灌。他握起钟妈的手,冰凉的手,可是要他怎么去相信,这是真的。
“妈,你醒醒。你不要吓我。”
钟妈再也醒不过来了,任他怎么呼唤她,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少爷,还有十分钟,开会。”特助沃德站在钟泽玮的身后。
这个沃德,按年龄讲,爷爷辈差一点,叔叔辈多一点,不过,管他是哪一辈。据说,沃德是钟泽玮的爷爷当年带回来的,一手栽培起来,忠心程度第一名,很受器重,知道很多家族的秘史。深受他爷爷喜欢,但,他不喜欢。
钟泽玮看了沃德一眼,示意“知道了”。沃德随手递上一份文件和一支笔,让他签字,五页的文件,他十秒看完了,接过笔,洋洋洒洒地签上大名。起身,向会议室走去。
那无聊的会议,是他最喜欢的,他可以一边看其他要批的报告一边去听。或许只有眼睛和耳朵都忙起来的时候,才没空去想那些一碰就裂开的疤。只是今天的这个会,没文件给他批,他像个木偶一样听着各个部门跟他汇报最近开发的项目进度。
会议结束了,大家都看看他,钟泽玮动了动身子,面无表情地点评了几句,字字珠玑,然后,散会。整个会议室,又剩下他一个人了,噢,还有沃德。沃德问他什么时候下班?“我下班自己开车,你先走吧。”
真的就剩下他一个人在会议室了,空空荡荡的,连呼吸声都有了回响。他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开着他的莱肯超跑,一路飞走了,消失在保安的视线里。
他不想回家,在他眼里,那个像博物馆一样的房子,没有温情,没有温度,没有家人,所以那不是家。他去酒吧,一个人坐在角落,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这个世界花花绿绿的寂寞。也有美女过来搭讪,但他的冷漠,瞬间冷冻了美女的热情。他对这个世界,已经再无半点兴趣了。
“把我的护照还给我。”他对沃德说。
“少爷,你要护照做什么?”
“给我。”
“少爷如果是想出去散心,我可以为你安排,你不用操心。”
“我妈都走了,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此话一出,吃惊的不是沃德,而是其他在场的人。
沃德望着钟泽炜,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如他所愿的,他可以包容他所有的任性,但想离开这个家,是万万不可的。
“对不起,少爷。”沃德一副抱歉地身姿。
钟泽炜听后很生气。“你凭什么扣押我的护照?我现在是个成年人,你没权利限制我。”
“国家的律法,某种程度上,对你无效。”
钟泽炜开车来到大门,可是门卫就是不让他出去。
“你开门。”
“对不起,少爷,沃德先生有命令,今晚你不许外出。”
“你。”他想强行出去,都被层层阻拦。
“这个家,到底是他大还是他大?你到底听谁的?”
问的门卫不知说什么好。索性什么都不说,但就是不放他出去。
钟泽炜强行受阻。他气愤地踢车,然后坐在一旁的树丛里,直到外面下起了雨,冰凉的雨水很快淋湿他的全身,体内传来一阵阵胃痛。雨水从发梢流向脸颊,又从脸颊流向脖子里。雨停了,冷空气袭来,淋湿的身体,用体温蒸发着雨滴。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许久许久,已经是深夜了,整个家族的主楼和侧楼都亮着灯,无人入睡。
Amy来到他的身边,给他披了件大衣。
“少爷,你不要这样子。你这样你妈会伤心的。”
钟泽炜起身挣脱大衣。站起来朝树林的另一端走去,来到一盏路灯下,深夜的灯光,有人觉得温暖,有人觉得孤单。他看着这光,却看不清远方。不想再进那个家,坐在灯光下,还有一个影子陪着,虽然影子不会说话。
他目光犀利,眼神却无神。望着地上,也不知在望什么。
“少爷,你看,大家都在等你,你不回去,大家只能继续陪你熬夜。”钟泽炜还是面无表情。“我知道,你最善良最会心疼人了。你肯定舍不得这些老人孩子跟着你一起熬夜,对不对?”
他突然干笑了两声,“我心疼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从来不心疼我。连你”钟泽炜目光如炬地盯着Amy,“连你,都在利用我的善良欺负我,你们都想控制我。”他眼神突然放空一般望向这些在窗口的黑影。那个眼神Amy从来没见过,充满怨恨,充满愤怒,充满冷漠。
酒越喝记忆越清晰,手机突然响起来,他在夜里十二点前,必须回家,这是让他自由活动的规矩。喝的烂醉如泥,却能一直飙回那大房子里,风声呼啸而过的疾驰,眼前忽大忽小的道路,这一切并没有让他减速,相反只有这种情况下,才能唤醒记忆深处的那汪清泉般的往事。
他想起普罗旺斯的花田,在摄影师鬼才建议下拍了一组婚纱照。在海边疯狂地奔跑,看过日出,看过日落,白色的衬衣,蓝色的海水,任海风吹起衣角,吹乱头发。他和她,真的就像前世深爱的情侣一样,今生的重逢,一点没有改变每个动作的和谐感。有时候连他自己,看着照片,也觉得,恩,姐弟恋。
他忘不了毕业典礼上,旁边的两个空位,因为本来要来的人,失约了,让这一切失去原本存在的意义。他只记得自己在台上讲了一段话,但是想不起自己用什么心情去演讲的。那场期待很久的毕业典礼,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回忆,仅仅是满身细胞失落的情绪。
钟泽玮,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家族背景在英国,实实在在的大资本家,但没几个人见过他。要是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里,或许,此刻的他已经习惯了。偏偏,三岁那年被他爸爸带回中国,看住院的亲戚,结果在医院走丢了。他妈妈禁不住家族的愤怒,跟他爸离婚了。
他的人生也因为童年的走失,而发生了另一个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