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好天气》是日本八零后女作家青山七惠写于十年前的一部中篇小说。她凭借这部小说拿下了当年日本文学届的最高奖项——芥川文学奖。当村上春树还是一个文学新人时,曾经入围芥川奖,但却未能获奖,可见这个奖项竞争之激烈。
据说,这部小说的成功也带动了“飞特”这个词汇的升温。因为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只身来东京投靠亲戚的打工族,二十岁的高中毕业生知寿,就是所谓的“飞特族”。
飞特实际上是Freeter的音译,是英文“自由”(free)与德文“工人”(arbeiter)的组合字,代表的是一种自由,无忧无虑的工作方式。日本官方对“飞特族”的定义是:年龄在15至34岁之间,没有固定职业、从事非全日临时性工作的年轻人。他们往往只在需要钱的时候去挣钱,从事的是一些弹性很大的短期工作。钱挣够了,就休息,或出门旅游,或在家赋闲。
与日本企业传统的“终身制”员工不同,“飞特族”看上去似乎更潇洒,但实际可能并非如此,他们也有着自身难以诉说的烦闷与苦恼,正像知寿。
知寿成长于单亲家庭,高中毕业后不想上大学,执意到东京打工,而母亲因为恰好要到中国工作一段时间,所以把她托付给好久不联系的亲戚,一位独自生活的喜欢养猫的老太太,吟子。
正当花季岁月的知寿并不是一个快乐的姑娘。在她眼里,盛开的樱花都能让她“烦躁起来”,她觉得自己“不需要春天这样不上不下的季节”。
她和母亲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她和来送行的妈妈在车站分手时,想要赶紧离开,就“像要甩掉她一般”。而后来,母亲回日本休假结束要返回中国时,因为担心弄坏刚涂完指甲油的手,母亲笑着推开了她伸过去要握手的手,她“感觉这个很独立的女人已经完全成了陌生人了”。
或许因为成长环境的关系,她不知道如何去经营好一份情感。她觉得自己和其他人的缘分都那么不可靠,好像做不到将其他人和自己紧紧地连结在一起。她无法想象别人的恋爱情感,其他人是在什么样的感情基础上结合、保持下去的,对她是个难解的谜。
她第一位男友交往了两年半,彼此的存在犹如空气,从不出去约会,连生日礼物都没有互送,也没吵过一次像样的架。当她因为撞见他和别的女孩在一起而分手时,竟然“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憎恨”。
她的第二位男友是她打工的小卖店附近车站的协理员,她喜欢上他只因为“个儿高的人穿上笔挺的白衬衫,帅呆了”。他们交往了一个夏天,她发现他们的恋爱又“落入了又一个轮回之中”。这次分手与上次的利落干脆不同,她生出了执着心,死缠烂打,而对方却十分冷淡。
或许因为缺少安全感,因为总是担心失去,知寿从小就养成了爱偷拿别人小东西的怪癖。她偷拿过男孩子的体育帽、女同学的花头绳、数学老师的圆珠笔、邻居家的广告品,也偷拿过吟子房间里小玩具、男友的香烟盒、芳介老人的仁丹。她把这些东西藏在鞋盒里,没人的时候就翻出来看一看,大概是想抓住那些生命里留也留不住的无常的东西吧。
所幸的是,吟子老人并不是一个性格孤僻、难以相处的人,也不爱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年轻人。虽然她做的饭菜总是淡淡的,知寿还是慢慢习惯了和她一起的生活。而在与吟子的日常言谈中,让知寿体会到她因岁月历练出的人生智慧。
例如,和第二任男友分手后,知寿早上起来,一天无事可做,觉得近乎恐怖,脊背发冷。吟子让她搅拌咖喱饭,慢慢地,她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了,“一边搅拌,一边想象自己的悲伤被不断溶化进咖喱中去”。
出人意料的是,已经独居很久的吟子奶奶却和经常一起跳舞的芳介老人开始恋爱了,吟子总是穿得漂漂亮亮,即使不出门也要化妆。而老年人的恋爱也自有动人之处——“他俩上楼时非常地小心。吟子右手扶着楼梯扶手,左手拽着芳介薄毛衣的衣襟。”
与老年人经常羡慕年轻人不同,知寿经常羡慕老得仿佛时光已经停滞的吟子。她经常感到奇怪,吟子的悲伤和愤怒跑到哪儿去了?她希望自己也能像她一样,到了七十岁还爱打扮,住在属于自己的小房子里,情人节去买巧克力。
冬天的时候,知寿换了工作,到一个事务所上班,没过多久,上司问她愿不愿意成为正式职员。成为正式职员后,她就可以享受保险待遇,也可以住进公司住进的员工宿舍,也就是说不用再寄居在吟子的家里了。
不过,此时知寿和吟子已经没有一点距离感了,离开的话感觉很抱歉。但是,吟子却反而鼓励她,“一个人生活,很不错的。趁着年轻,要离开家自己过。”
知寿对自己并没有信心,她问吟子,“外面的世界很残酷吧。我这样的人会很快堕落的吧?”吟子告诉她,“世界不分内外的呀。这世界只有一个。”
这样,知寿搬了出来,结束了为期一年的“飞特”生活,既不悲观,也不乐观,只是每天早上睁开眼睛迎接新的一天,“一个人努力过下去”。
作者青田七惠写这部小说时,正是比知寿大不了几岁的年纪,也有着将要踏入社会的不安。她说,这部小说就是“写给进入社会时心存恐惧的青年男女,希望对他们有所安慰”。
知寿曾经这样问,“年轻真有那么好吗?”
是啊,我们通常是听那些不再年轻的人感叹年轻的美好,而实际上,哪一代有哪一代的问题,哪一代有哪一代的迷茫,而所有这些,也只能靠他们自己去解决,就像“飞特族”,并不仅仅意味着时髦和潇洒。
不过,年轻,真的很好。
这一点,不用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