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小城的尾牙,据说旧时 “尾牙”前可以向各处催要新旧账,延后则就要等到新年以后才能收帐了。商家也要在这一天大肆宴请员工,答谢他们一年来的辛苦劳作。现在的许多单位也都会在这一天聚餐,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新年的脚步自这一天起走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年味也一天比一天浓郁了。
在我的老家,明天就是小年了。而在泉州,则要到腊月二十四才能过小年。小年的这一天晚上,大姐将厨房清扫干净后,父亲便会净手祭灶。在灶台上设一供案,点燃供灯香烛,向设在灶壁神龛中的灶王爷敬香,并供上灶糖和灶卷。祭完灶后,接下来几天邻居们互助结伙,依次为每家炸馍馍,其中有炸油粿、翻跟头、麻花、撒子,还有油饼。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只有在每年的腊月二十三以后的一个礼拜里才能看到。
小的时候,我家住在一个很大的四合院里,院里除了我们家还住了两户人家,他们都姓余。余姓在我们那个小镇算是大户了,镇里镇外加起来大概有几十户。因为母亲也姓余,论辈分他们是我们的外家,所以我们要叫舅舅、表哥的就很多,路上遇见街坊邻居,便舅舅表哥的一路叫着。现在想起真有些滑稽也有淡淡地惆怅,那些我曾经叫过舅舅表哥的人们,大多已面目不清,能够记得的几个也早已在岁月中改变了模样。而只要我回去老家遇见,依旧可以一眼认出他们。
三家的大人,过完小年便开始炸馍馍。吃完早餐后便开始醒面了,傍晚后开工。那时的灶台很大,一般有两个灶口,锅台上放两口大锅一口小锅,大锅在前,小锅置放于靠近烟囱的灶台上,我们称它为后锅,不管那一个灶口烧火,都会使后锅热起来,所以这口锅里经常会加满水,饭毕就可以用热水洗碗洗锅了。洗的既干净又环保,实在油腻抓一撮草碱丢进去,既不滑腻也不伤手,又没有太多残留,让人感觉安全放心。
舅妈和新姐(我们那里将嫂子称为新姐)将一块块面团搓成筷子粗细的圆长条,盘数层拉细,将长筷子穿入挂好撑开。放入沸腾的油锅中,舅舅和表哥手持筷子来回摆动,撒子的表面先是起了细小的气泡,待成色金黄时便一一捞起,放在漏勺中控干多余的油,摆置大圆盘中,围摆成高高的多层圆柱形,形状美丽、浑厚、生动。
油炸馍馍,火候很重要,既要均匀上色,又不能过火,这烧火的人就被站在灶台边的两个男人指挥着,烧火工低头弓背往灶膛里添加木柴,火势正烧得旺,突然一声令下:火小一点。急忙用粗大的火钳拍灭正在燃烧的大火或者抽取其中多余的木柴,分离到靠近烟囱的后锅,这样大锅里火势减弱了,后锅的水说不定一会也烧开了。大姐姐等水烧开后,会泡上浓酽的茯茶,端到灶台上。凌驾于灶台上的男人们,挥动着长筷子在锅里翻动,不时的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上一口。那架势宛如士兵驰骋沙场,仗剑走天涯,豪情饮美酒,不亦快哉。我们家先是二姐姐充当烧火工,等我年岁大一些时也不得不应征入伍做了烧火工。
炸馍馍一般都要进行三四个小时,油果儿是将一团面搓成长方形,然后在上面不断刀划五下成扇形。翻跟头是将面擀成长方形的薄片,切成约1寸宽、3寸长的面片,中间划一小口,然后将两头向从中间的小空中翻出,整个儿翻了个个儿。每年炸完最后一个油果儿,好似夜都已经很深了。其实也不过晚上八九点而已,现如今的这个点儿,人们的夜生活才刚拉开序幕。而那时,乡村的夜晚似乎来得特别早,夜色深浓暗黑,弯弯的下弦月斜挂天空,闪闪烁烁的星星密密麻麻又多又亮。舅舅舅妈和表哥新姐们乘着月色走进他们的家门,吱呀一声,门在他们的身后关上。我的记忆之门却在他们关门之后敞开,过去岁月里的那些旧人旧事就像默片一般一幕幕在千里之外的我的眼前,无声黑白。
光驱里的音乐静静流淌,“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我在心里轻轻地合着,口琴声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激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穿过漫漶的岁月,穿过时光的隧道,仿佛要穿透我的生命一样。
独在异乡为异客,年末想起家乡味,竟一时动了思乡之念。我想家了,想家乡的瑞雪,想家乡的社火,更想家乡的年味美食和共享美食的亲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