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家的小院,我在童年里是见过的,父亲带着我,每年暑假或春节总要回去小住几日。模糊的印象里,小院四周的土墙有些斑驳、歪斜,围墙的顶上,长着我们乡间常有荒草,瘦小,却也青绿得可人。我能记事时,石榴树在院子的墙角处,荫荫郁郁地。开花时节,一树火红。柿树在它旁边,傲傲地向上生长,很高,很伟岸的的感觉。在我的记忆里,这石榴树如爷爷般慈祥,那柿树便如父亲般伟岸。
每次离开,虽小然很敏感的我,总是用我稚嫩的小手抚摸着树干,轻抚着枝叶,然后恋恋地随着父亲离开这个很难离去的小院。
父亲说 小院里的一年四季,总拉扯着他 的童年,少年。每年的冬天,总盼着春天,石榴花开了,柿花开了,于是又盼着秋天,父亲的目光总被一只只无形的手给拉向天空,他说,那是他那个年代最美好的生命瞬间。那个瞬间,他或许感受了岁月的美好,生命的甜润,他在这甜润里陶醉,可以暂时忘却那个贫寒无助的灰色的生活。可以说,小院是贫寒生命的佑护者,它给生命以呵护,以栖息,以生长的动力。
石榴树冠大了,柿树更高了,父亲也大了,十五岁那年,他背上行李,离开了呵护他十五年的小院,负箧远行,到离家30里的县城读书,开始了他一生的求索之路。
用父亲的话说,他步行30里,到了一个比家里大很多的院子,冬天单薄的衣服不觉得冷,一年四季,每天白水,盐水泡硬如石块的黑馒头不觉得苦。一天走30里去上学,不觉得累。他说,为了爷爷的叮嘱,要做一个有出息的人,他心里想,要和家里院子的两棵树比谁长得更快,谁长的更高更壮!
就在父亲外出求学那年,爷爷奶奶因饥饿相继离世,父亲回到家里,和他的哥哥姐姐一起埋葬了一生沧桑的父亲母亲。
那天,父亲孤独地坐在树下的泥墩子上 ,一贯高昂的头,那天埋的很低,地上满满落下一层黄叶,石榴树的,柿子树的。父亲脚踩在上面,当他再抬起头时,两行清泪在他清瘦得有些灰黄的脸颊上恣意流淌,小院四面的墙头上,家乡常见的野草依然直直的立着,父亲说:我去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