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的风吹着秦人的脸,把历史厚重灌入秦人的胸,唤起身内的饥饿。我穿行在现世的长安,寻一味饕餮满足自己的欲望,首选当然是馍都的王霸——牛羊肉泡馍。
拿起如汉白玉盘的托托馍一分为二,姑且称为混沌分两仪,显出一份虔诚;再二分为四,次称两仪生四像,透出几分霸气;一个馍分为四块,两个馍分为八块,落成卧龙八阵图,哪一方美味都无可逃。为了这份精致的大餐,我掰在长安里。
我坐在西安许士庙街口,距离全国闻名的回民街也就500米,不过我更愿意称此处为大唐皇帝洒铜金币之所,可惜能有几人知?
一家我常去的泡馍店,刚进店门老板就招呼上了!
“兄弟,来咧,又陪娃上课咧!”
“老下数。”
“好!”
“一碗俩泡馍,自己掰!”
就这样,我几句话刚说,两个托托馍与一个大碗摆在了桌子上,桌子与我在店门口外,就算开始了我的掰馍大业。
掰馍这在西安吃牛羊肉泡馍必须的过程,很多来西安游客听说过其大名,但尝后却不敢说好,就是因为少了最重要的掰馍环节,机器切的馍就失去了灵魂。
在西安进入任何一家泡馍馆,如果老板不提供手掰馍,您就转身就走,这家不地道。吃牛羊肉泡馍是掰馍一小时,煮馍十分钟,品尝十分钟,最大的乐趣就是掰馍。
在西安掰馍各有各的讲究,简单的可统分为两派,麦粒派和蝇头派。即掰成的馍块如小麦粒大或苍蝇头大,两者略有差异。喜软食掰麦粒,喜硬食掰蝇头,但现在能做到的没多少人了,谁还有时间慢掰馍呢?可能也就是今天的我了。
今天掰个麦粒吧,关中道自古受渭河眷顾,河道两侧土地平坦肥沃,农业非常发达。这也是以周秦汉唐为首的十三个朝代,在这里建都的根本。近二十年来,西安周边的农耕田有减少之势,然而又有多少人关心此事,庆幸此势已有改良,算是掰个麦粒忆吧。
随着馍块如麦粒落入碗中,我取下眼镜,用260度的近视拉近与路人的距离。手机当然无从用起,在掰馍的一个小时内我终于放下手机了,我淡淡而又无奈的笑了。
现世快节奏的生活,让我也许久没有享受这份清闲,更多是匆匆。小麦粒大馍块在我的手中产生,懒散的归于碗,我用近视的眼寻思着身边的味道。
店里弥漫着羊羹汤的鲜香,我贪婪的消受这份幸福。时不时有着急的食客,不待服务员的招呼,将已经掰好的馍,夹上有编号的牌牌子,抢着送到街边炉火正旺的泡馍师傅手中。刚才还急匆匆的食客,此时笑脸一扬,乘着师傅上一份泡馍刚好出锅时,忙用标准或者不标准的关中话说。
“师傅,泡馍,汤宽,少油,口清,加个鸡蛋!”
“好,莫麻哒!”
临桌一对老夫妻,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家中的琐事,无非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老太太善言,老爷子就语非常少,只是简单的应和,真好。
对桌几个年轻人,活泼了许多,叭叭叭说个不停,听口音是外来客,能找到这个老店,也算是做足了攻略。现在的网络推还是不错的,只可惜多用了手机,却退化了交流能力。这不老板给拿来的馍,不知道怎么掰,只会用百度搜,却忘了向周边的我询问几句。
掰就在这随意中进行,好几波食客来了又走,只有我和远端一位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士,继续我们的掰馍大业。彼此也相顾几眼,虽不识但却因为彼此掰馍而坦然一笑,也算是对传承的领接吧!
忆得当年儿童时,随父母进城吃泡馍,那绝对是大餐。小时油水少,父母挣钱也少,吃泡馍一年也吃不上几次,那绝对是幸福。
但我最讨厌掰馍,闻着别人的泡馍香味,看着自己才掰开了一小块馍,那个馋啊。所以掰的如指甲盖就想送去煮,被父亲好好训斥了一顿。
在西安掰馍过大,泡馍师傅是不煮的,怕坏了自己名声。掰馍到位,师傅会高看一眼,煮的时候火候把握的好,肉会选好一点,说不定还给你发根烟。这就是规矩,不能乱,要想吃的好,自己慢慢搞。
许士庙向南走也就十分钟可以到回民街,所以很多游客从这里向里走,看来是做过攻略了,这个入口原来也就本地人自己走,时不时有人向我这边看,也好是一种宣传,也是我的一种观察。
“36号,泡馍加鸡蛋!谁的36号!”
“伙计,在这!”
店里伙计娃端着香味四散的泡馍喊开时,我赶紧答应着,并热切的起身迎接这份饕餮。其实当我精心加工的泡馍即将入锅时,相熟的师傅已经通过馍的大小,猜出来是我的,还与我扬了扬头!
当我独属的泡馍转入伙计娃手中时,我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生怕娃送错桌,如饿狼盯着肉骨,唯恐有失。
麦粒大的馍,此时已与鲜香的羊羹汤溶为一体,汤的浓香试图完全占据碗里的一切,馍块还是能透出自属的味道,甚至与碗里的粉丝说起悄悄话。馍顶部的大片牛肉却被忽略了,让牛肉们可怎么能开心,占据C位竟然还是被抛弃。
放一点独有的辣子酱,配上一份糖蒜,用七寸六的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每一次送到嘴一点馍一点汤一点辣子酱,真是舒坦,这就是幸福。
掰在长安里,享受着老祖宗的传承,吃的是一种美食,品得是华夏的文化。众位客官请让,长安里的牛羊肉泡馍,我开咥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