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崇达《皮囊》里灵魂坚守的四条信念

皮囊是肉体,决定生命的长度,如精神的外衣,为赤裸裸的灵魂装饰。但真正决定生命的厚度,装点生命的,是思想的高度和灵魂的格度。正如蔡崇达的皮囊里,包裹着能够冲破肉体的信念和毅力,让他的灵魂更显高贵。

1.爱的坚守胜过死的妥协(家庭篇)

在家最困难的时候,想一死了之的念头一直像幽灵般缠绕着我们,但我们彼此都没说过那个字。——《皮囊》之《母亲的房子》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的不幸。就像作者的家庭,有着普通家庭难以承受的苦难和辛酸。父亲轰然倒下,就像是风雨飘摇的房屋被掀了瓦,每个人都必须赤裸裸地面对生活给他们全部的风吹雨打。他们想过自杀,想过一起去赴死,甚至早已将药安放在家里,时刻准备着向死亡妥协。生活将他们一扇扇门窗关闭,却给他们留下了可洒下阳光的天窗。在贫穷和困难双双来袭的家庭中,他们坚守着对彼此的爱和信任,走过那段最为艰难的岁月。

虽然,父亲的残疾使他的脾气变得阴晴不定,甚至对母亲拳脚相加,但母亲仍然无微不至地照顾父亲,在父亲死后,依旧倾其所有地去建造房子。正如作者在《母亲的房子》文末中写到的:

她想让父亲发起的这个家庭看上去那么健全和完整。这是母亲从没表达过的,也不可能说出口的爱情。

而我作为家里唯一健全的男人,早早地承担起家庭的重任,拼命地打工兼职赚钱。用自己的血汗重塑家的一砖一瓦。对于母亲盖房子、拜神明的执着,内心有着反对,但依旧隐忍自己的不快,陪着母亲,支持着母亲,只因他有着一颗理解母亲、爱母亲的心。

不幸的家庭千疮百孔,他们却通过爱筑起堡垒,虽然父亲死了,但是每个人都站起来了,他们努力分担家庭的苦难,努力呵护彼此脆弱的内心,努力去改变生活的不幸,当一个家庭凝聚起来,赴死之心已无法战胜爱的力量,也无法摧垮一个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家庭。

2.差异隔阂让友情无疾而终(友情篇)

我莫名其妙地害怕那种相遇,每次见到他,仿佛自己的粗陋一下子全部暴露了,自己的困惑不自觉地又汹涌起来。——《皮囊》之《天才文展》

我害怕看到老家阿小的这个样子,他会卑微到,让我想起自己身上的卑微。——《皮囊》之《阿小和阿小》

作者书中主要提到了四个朋友——文展、小镇阿小、香港阿小、厚朴,他们代表着四种不同的人。

文展——天才般的头脑,时运不济和身体缺陷,让他变得狭隘和阴暗。他们本是彼此最好的玩伴,却在面对困难时,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文展厌弃生活的一切,得过且过。正如作者文中提到:如同一个人在水里纠缠,你拉着他,想和他一起透口气,他却拉着你要一起往下坠。可以想象生活中一个满身戾气的人,相处久了,会让你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时间长了让人窒息。这也是作者与文展越走越远的原因。

小镇阿小——贫穷的卑微,天性的执拗,让他变得低声下气。两个阿小的友情中,小镇阿小做着完全不对等的付出,却始终没有得到香港阿小内心的认可。一个人越是卑微地努力去讨好一个人,就越显得微不足道。

就像莫言在《生命中总有一朵祥云为你缭绕》中所说的:刻意去讨好别人,折损的,只能是自我的尊严。不要用无数次的折腰,去换得一个漠然的低眉,纡尊降贵换来的,只会是对方愈发的居高临下和颐指气使。没有平视,就永远无法对等。

香港阿小——承受的不为人知的家庭变故,急切渴望友情和关爱的香港“小少爷”。他的时髦和富有让整个小镇的人都投来羡慕和崇拜的目光,作者也是其中一个,在彼此都渴望融入对方生活的过程中,他们日渐熟络起来,却因为生存环境造成观念追求的不同而渐行渐远。作者不愿和小镇阿小一样卑微,他和香港阿小无法跨越成长中巨大差异带来的鸿沟,也无法在极短的时间里寻找到一种契合,所以,与其在淹留在满身泥泞的沼泽中挣扎,不如及早地跳出这个设限的圈套。或许,当彼此慢慢走远,才发现原来现在的距离才是恰到好处的。在文章的最后,阿小与我在香港会面,依然可以互诉衷肠,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好的友情——不远不近的友情。

厚朴——因生存现实和自我期待的巨大差异,滞留在想象世界里的妄想者。作者和厚朴其实是很要好朋友,他们共同走过学校的青涩岁月,都对未来有着莫大的期望。但在追梦的方式上,厚朴耽于幻想,耽于自己脑海中构建的乌托邦。而作者执着于更卑微的坚持,执着于现实中一点一滴的努力。于是,他们被理想和现实撕扯,虽然彼此的友情没有丧失,生活上已分道扬镳。最后,厚朴自杀,或许这对一个精神病患者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他不再受到凭空而来的幻想之物的折磨,不再用想象之物填补自己空白的生活。

他们四个人,就是现实生活中的人,或许还有更多人与他们对应。他们和作者之间的友情和结局,似乎是不尽如人意。作者在交往中略显自卑和畏首畏尾,或许这和他的家庭和性格有关,但我们依然能看到他的真诚以及对朋友命运的深刻的思考和莫大的同情。

生活就如浩瀚的星空,每个人都是璀璨星河里的一颗,有些人就像恒星,无论时间如何以迅猛之势吞并一切,他们在会发光的沙漠里成就永恒,与你相互照耀;也有一些人注定是彗星,他们有自身运转的周期和内在的逻辑,只会偶尔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但依旧会隔几年来看望你一次,成就不远不近的友情;有些人却只是流星,一闪而过,你惊羡于它的壮烈也遗憾于你们相遇的短暂。但人生就是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无论你遇到的是恒星、彗星还是流星,他们都会给你生命带来光亮,都会走过你的生命,让你获得成长。

3.梦想是最卑微的执着(奋斗篇)

或许能真实地抵达这个世界的,能确切地抵达梦想的,不是不顾一切投入想象的狂热,而是务实、谦卑的,甚至你自己都看不起的可怜的隐忍。——《皮囊》之《厚朴》

最伟大的梦想,始于最卑微的坚持。在鸡汤成功学泛滥的年代,很多人羡慕着别人的成功,也做着成功的梦,每天喝一碗鸡汤买醉,第二天依旧醉生梦死。我们需要的不是鸡汤,而是鸡血,追梦从来都是持久战,我们要像打了鸡血一样去奋斗去拼搏。

作者就是这战场上的胜利者,他在大学的时候就努力去做兼职,坚持去报社工作,为了那春节的加班工资放弃了回家,努力做一个优秀的记者,奔走于各个城市。一切的努力都不会被辜负,他成功了,获得了很多新闻大奖,《皮囊》也好评如潮。这是因为他的坚持配得上他的成就。

卢思浩《愿所有人都陪你颠沛流离》中写道:“所有牛逼后面都是苦逼堆积的高墙,所有苦逼后面都是傻逼一样的坚持。”

我们关注一个人,往往是他成功成名的那一个时刻,我们忽视一个人,往往是他卑微隐忍的那一段时光,孰不知,十年二十年的沉潜才能换来此刻的蛟龙浅跃,日日夜夜的黯淡无光才能换来今日的光鲜亮丽。锲而不舍的坚持才能换来的明天功成名就。

但所谓的坚持,不是厚朴那样耽于幻想的固执,也不是一味地放大不切实际的梦想,投入想象的狂热和冲动的执着。柏拉图曾说:“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放弃不该放弃的,固执的坚持了不该坚持的。”

我们生活在人世间,无论我们对现实是期望还是不满,社会就是我们的舞台,它有自己的剧本和观众,我们能做的,就是遵循社会运转的大剧本,认清自己的角色,充分发挥自己的演技和想象力,而不是脱离剧本的空洞的表演,我们每个人都是带着镣铐的舞者,都置身于社会这个大型舞台,也都会拥有自己的喝彩。

4.真诚地表达自我与人性(写作篇)

写别人时,可以模拟对象的痛感,但最终不用承担,而写这本书时,每一笔每一刀的痛楚,都可以通过我敲打的一个字句,直接、完整地传达到我的内心,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或许这才是写作真正的感觉。或许只有当一个写作者,彻彻底底地解剖过自我一次,他书写起其他每个肉体,才会足够的尊敬和理解。——《皮囊》后记

韩寒在序中所写到,这本书需要慢慢地去读,我用两天时间慢慢啃完,写了上万字的读书笔记,凝聚了作者引人深思的佳句,汇集了我所有痛心揪心的感悟,积累了他个人创作的特点,收集了非虚构类写作的启示。这是一本让我痛彻心扉的书,也是让我受益匪浅的书。而最打动我的,是他的真诚,他的实在。

一个人将自己的过去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是需要巨大的勇气和魄力的。一个人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真诚地表达出来,是需要承担风险的。但是他做到了,他的每一个真实的故事都写得那样实在,写得让人泪如雨下,那显露艰辛却充满力量的文字,给我一种前进的动力,给我一种对生活的希望,我想这就是这部作品的魅力,他让我直击人性,赤裸裸地看到了自己。就像普鲁斯特所说:每个读者只能读到已然存在于他内心的东西。书籍只不过是一种光学仪器,帮助读者发现自己的内心。

他的真诚让我窥见了自己在生活中那些不得不虚假的东西,让我在未来人生道路上更加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去,让我更加相信打动观众的从来不是装腔作势的表演,而是与角色合二为一的本色出演。他也给我巨大的动力去解剖自己的内心,解剖自己的当下。他让我撕裂自己的皮囊,挣脱肉体的束缚,与他的灵魂对话交流。

曾经在ZAKER(扎克)七堇年读者线上交流活动中,问过小七这样一个问题:“大部分作家的第一部作品都带很大程度的自传色彩,你怎么看?”小七回答道:“很多作家都说,任何写作的开始都是在写自己。我觉得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自己就是很好的人性的范例,写作无非是关于人性,所以写自己也是写“人”这个东西。”

一个人写作,如果写自己都写得那么虚情假意,还如何获得生活真实带来那或欢欣或沉痛的感受,所以,如果想获得尊重和理解,请真实地面对自己,真实地描绘自己的人生,那样终将会有鲜花也会有掌声献予你。

《皮囊》是一个关于摆脱肉体获得灵魂永生的故事,是一个关于居于现实培植梦想生根的故事,是一个关于生死考验争取人格独立的故事。是一个值得细细品味独自回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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