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苦苦寻找时,却擦肩而过;当你释然时,却拨云见日。
1880年5月20日 星期日 雨
01家中陡生变故
我正在给兑部启把脉,他突然一脚,把我踢翻在地,让我感觉莫名其妙。看到兑部启嘴角渗出了几滴血,我也顾不得疼痛,赶紧爬起来,准备施救,再次把了一下兑部启的脉,发现他已无生机,回天乏力。
想着刚进门时看到的那把断梳,看着思梅的泣血痛哭,我怔在当场,也顾不得哀伤,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思绪回到三十多年前,由于爹爹犯了事,全家都受到了牵连,母亲安排两个仆人带着三岁的我和刚满一百天的妹妹分别外出逃难,母亲把枕边桃花梳掰成两半分与我和妹妹,以待日后相认。
那时候也正值战乱,半个月后,大家就都走散了。也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一个逃难的同是姓刘的老郎中,一看是本家人而且他也是从京城逃出来的,于是他收留了我,我们爷孙俩一路逃到了湖北省境内,而妹妹却不知去向。
到这七乐庄的时候,老郎中已经身无分文,我把我身上仅存十两银子拿了出来,那是母亲嘱咐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的救命钱,老郎中看这里民风还算淳朴,于是就打算在这里安家了,在集市上开了个“刘家药铺”。
因这七乐庄地处偏僻,少受外面动荡干扰,集市原本也没有药铺,以前这里的乡民都要到几十里路外的邻庄才能看病抓药,我们的到来无疑给这里的乡民看病抓药带来了方便。
老郎中把我当孙儿看待,我拿他当爷爷。他倾囊而授,我努力学习,经过三十多年的学习,我已经得到了爷爷的真传,而此时爷爷也年迈体衰驾鹤西游,于是我就成了这七乐庄里唯一的郎中。
后来我托人往家乡打听了一下,发现我离开家乡的当年,家早已被战争夷为平地,母亲不知去向,我痛哭流涕,朝家的方向拜了三拜,就此作罢。后来多方打听妹妹的去向,茫茫人海,杳无音信。
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转眼间到了光绪四年(1878年),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而我们百姓的生活却没有什么变化。
这段时间也发现从北边来逃难的人一拨又一拨,早就听说,华北地区从光绪元年起就连年干旱,颗粒无收,据说河南地区已经是饿殍载途,白骨盈野。医者仁心,听得再多,心也不免难过,因为自己也经历过逃难的痛苦,感同身受,有时想到妹妹,不禁潸然泪下。每次碰到路过的逃难的人,我都拿出吃喝招待一下,心中不免期待能碰到我这失散多年的妹妹。
02茫茫人海重逢
话说这一天的晌午,我正在吃着中饭,也没注意到药铺来人了。
“老板,能赏口吃的么?”一个声音传来,显得有气无力,似乎从地狱中传来的呼喊。我人心里一惊,猛地一抬头,看到三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站在面前。说话正是站在前面的这个中年男子,身高六尺有余,眉宇间有些英气。
我赶紧又从后厨端出一盘点心,请他们享用,也许是饿过度了,三个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会儿就吃完了。
这时我也仔细打量了他们三个。跟在后面是一老一少两个女的,年龄大一点的脸上的沧桑遮盖了原有的风韵,但还是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坯子,大约四十来岁;年龄小一点的要是梳洗打扮一番,绝对是一个绝代美人,大约十五六岁。两个人的样子十分相像,一看就是母女,估摸着这是一家三口。
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念想,这对母女我是否在哪里见过,这么眼熟呢?正看着出神的时候,这中年男子“咳!咳!”咳嗽了两声,原来是恼怒我过分打量着她们母女。
我赶紧解释道:“兄台万莫介意,在下只是觉得这位嫂嫂长得酷似我的一位故人,故而多打量了几眼。”
正当我想要细细查问一下时,中年男子拉着这对母女就往外奔,我在后面追赶了几步,喊道:“请兄台留步。”他也不听,我关了店门再去寻找时,这一家三口已经没了踪影。
回到药铺,重新开门营业,我掏出怀里半截木梳,心里念道:“我苦命的妹子啊!你到底在哪里?哥哥寻你寻得好苦!”
半年后的一天,我正在给店里的顾客抓药,突然发现街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我赶紧关了店门跟了上去,不敢跟得太近,但已经肯定这个女子就是半年前在我药铺讨吃的那位女子,我一路跟随她到了庄西的良河边上,发现他们竟然在此搭了几间茅屋安了家。
我强忍了内心的激动,先向周围的邻居打听了一下,周围邻居一听我描述,就知道我打听的的是“兑侉子”,说这“兑侉子”半年前在这里安的家,也不怎么跟邻居往来,性格比较孤僻,倒是他的夫人吴思梅比较随和,跟邻里关系也不错,还有个女儿月娥,长得极为标致。
我一听到“思梅”这个名字,就有了七分肯定,“思竹”“思梅”这两个名字是父亲在世时取的。虽然改姓吴了,但她的容貌酷似年轻时候的母亲。分离的时候妹妹只有一百天大,后来吃过多少苦,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半截木梳还在不在,我心乱如麻,我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问清楚。
后来在集市上有次碰到月娥,我问月娥:“你可知道你母亲祖籍哪里?家中还有何人?”月娥也不说全话,没说两句就赶紧跑开了,眼睛里还透着恨意,隐隐觉得是家里人跟她说什么了。
自从觉得吴思梅就是我妹妹的时候,我对她家的事情关心起来,有事没事喜欢打听一下。突然有一天月娥匆忙地跑过来,对我说:“我娘请你去我家里给爹爹看病,爹爹病倒了。”说实话,那一刻我心里有点欣喜。
03兄妹相认
来到兑部启家里,我四处打量寻找木梳的踪影,但没有什么收获,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水瓶中插着一枝桃花,再看家中设备虽然简陋,但不失温馨。正打量着,我和兑部启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他的眼神似飞刀一样锋利,好似要把我千刀万剐。
我靠近床边,示意他把手给我,他极不情愿地把手伸了过来。我把了把脉,确定这是“胸痹症”,对症开了一些药。嘱咐他:“兄台这病多是因寒邪内侵、饮食失调、情志失节、劳倦内伤所致,要多卧床休息,事事都得看开点。”
“我能看得开吗?”兑部启说完就扭身往床的里面翻了个侧身,剩我一脸尴尬,感觉莫名其妙。
我转头嘱咐正在做家务的兑家娘子,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月娥来药铺找我,然后就告辞了。
此后,我隔三差五就找借口过来送药,其实我每次来都想找机会问问兑家娘子的身世,无奈兑部启亲自把我拦在门外,对我好似仇敌,我以为他身体恢复了不少,心想他既然在这里安家了,来日方长,要真是我妹妹,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在慢慢等待机会。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月娥眼泪婆娑地跑进药铺扑倒在地,泣不成声,我就知道情况不妙,我背上药箱及应用之物,赶到月娥家里。我一看兑部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没想到几月不见,他竟病入膏肓,回天乏力了。
就在我摇头之际,看到了扔在旁边的半截木梳,顿时惊喜交加,瞬间一切都明白了。突然胸口挨了一脚,也就出现了文头的那一幕。
看着失声痛哭的妹妹和在床边呜咽不止的月娥,我转身走出去叫来了左邻右舍,请大家帮忙搭建灵堂。
看到一身孝服的妹妹,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拿出了怀里的半截桃木梳,妹妹也瞬间明白了一切。
“妹妹,我总算找到了你!”
“哥哥,我的命好苦啊……”
“自我有能力起,我就在找你。那时爹爹犯了事,全家都受牵连,娘刚生下你,我也才三岁,情急之下,娘把她枕边的桃花梳一掰为二,分别寄养在两处,哪知路上陡生变故,辗转至今,没承想我还能与你相认……”
我与妹妹把两截桃花梳配在一起,断处吻合无痕,梳子上呈现了一朵完整的桃花。
妹妹笑了笑,突然又扑倒在灵前,哭得更加伤心,我想妹夫也应该泉下有知了。
四十九天后,听妹妹说,妹夫托梦给她了,他们约定再见面时,以一把灼灼桃花的钥匙为信物。
再过了一年,外甥女月娥婚后生了一个男孩,手里握着一把桃花纹络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