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阮沁彤身子软软倒下。站在身边的平安一把扶住。菀宜芳和众嫔妃终于停下诵经,齐齐围住了她。
菀宜芳看着阮沁彤煞白的面孔以及鬓边渗出的汗水,心头一声冷笑。她会装模作样,她又何尝不会:“哎呀,宸妃妹妹累倒了,还不快带她去偏厅休息——传御医。”
阮沁彤咬着嘴唇,躺在软榻上。她故意装晕,就是为了要在不忤逆菀宜芳的前提下,让自己得到休息。可此刻,兴许真的有些劳累,在小腹深处,她真隐隐感到坠胀疼痛的感觉。鹦哥掐了阮沁彤的人中,又取出菀宜芳私用的薄荷油轻轻放在她的鼻翼下。
一股冲鼻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菀宜芳轻轻冷笑:“妹妹,你可醒来了。”阮沁彤睁开眼睛,此刻偏厅里除了她就只剩下菀宜芳和身边的鹦哥。其余人被一律还跪在清安殿继续诵经。
“有劳皇后娘娘,妾身子不济,实在难以久站。”阮沁彤抿着嘴唇,切齿道。
“妹妹这是什么话,你有孕,还要久站诵经,已是为难。如今累倒了,倒是本宫这个做皇后的不是。放心吧,本宫已经去御医院请来了主领御医邓子朝来。”
“邓子朝?”阮沁彤清白的面庞微微颤抖起来,“妾这一胎历来由御医院的章居梁御医就诊,妾以为,还是请章御医来为妾号脉更为妥帖。”
又是章居梁。菀宜芳秀美微蹙,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御医曾在童涴墨生产时也险些坏了她的好事。但她不动声色,继续道:“妹妹你怀的可是龙嗣,平日里让一个小御医照顾诊脉已是委屈。如今是事关生产之事,又岂可继续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御医胡来?邓子朝是本宫最信得过的主领御医,让他为你生产,本宫很是放心。”
生产?阮沁彤惶恐地摸着肚子,虽然有隐隐作痛,但却还不到生产之时。何以会句句出口要为她生产。她看着菀宜芳平静却阴毒的眼眸,第一次有一种仍人鱼肉的感觉。在金曌宫,她从未畏惧过任何女人,即使连皇后也一样。
阮沁彤善于心计,更懂得抓住人心弱点。于甄皪是,于果沫儿也是。她们都是心性沉稳,颇具智慧的女人。能把她们拉下马靠的,不过是她看中了其中的弱点。皇后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年老色衰,一心只求幼儿依靠的老女人。她没有放在眼里过,却这次被她摆了一道。
她曾佯装跟果沫儿哭诉忌惮皇后,没想到竟真的一言成谶。
邓子朝火速背着药箱走进了偏厅。他略略福身施礼,迅速为阮沁彤诊脉。良久,他在菀宜芳耳边私语了几句。菀宜芳轻轻点头,道了一句:“你去准备吧。”
“皇后娘娘,妾要见皇上!”阮沁彤大叫起来。
菀宜芳横了她一眼,淡笑道:“你不是已经派秋娥去找皇上了吗?怎么皇上迟迟不肯来见你呢?”
“……”阮沁彤没有想到,皇后早已黄雀在后,算计到她的每一步应对之策。
菀宜芳摸着自己殷红的丹蔻,笑道:“事已至此,我也该让你做个明白人。你不是为了拉敦贵妃下马,故意设计诱她去救周寅,又暗中派人向尹魏胜通报此事吗?”菀宜芳冷哼一声,“你心思缜密,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出,皇上对敦贵妃的用心,究竟多深。你以为尹魏胜会卖你人情,替你隐瞒此事吗?”她侧身抚了抚鬓边,“皇上早已知道,是因为你,才让他看清,他所喜爱的贵妃其实心有所属。你说,高傲如他,又怎能容忍你的‘好心’?”
“皇上!”阮沁彤贝齿轻咬,她没有想到,周煜为此事,竟然恨上了她。如此,他又怎会力保自己?她是阮氏的族女,周煜本就不会对她荣宠过多,她只是气不过,一个金曌宫的婢女,也可以踩在她的头上,深得圣宠。还有什么耻辱比这更让她难以下咽?
没多久,邓子朝端来一碗浓黑的汤药。阮沁彤紧闭双唇,奋力摇头。
邓子朝面对阮沁彤微微一笑:“娘娘放心,这不过是寻常的催生之药。并无身体大碍,也无损皇嗣健康。”
“皇后娘娘——”阮沁彤极力挡开邓子朝,奋力将他一推,手中的药碗应声跌落,四分五裂。“就算皇上恨我,也不会记恨这腹中的孩儿。您难道要当着外面所有的嫔妃害死这个孩子吗?”
“宸妃妹妹是在说笑吧。”菀宜芳笑道,“本宫何时说过要害死这个孩儿?不瞒你说,本宫也早已领旨,要力保这位王姬的健康平安。”
“王姬?”阮沁彤挣扎着说,“皇后娘娘难道想人力而为?”
“妹妹难道不觉得,此刻你生的是个王姬要比是个王子,更幸运吗?”菀宜芳不屑与她再多争论,她一挥衣袖:“宸妃妹妹无需多言了。邓御医再去端一碗汤药来。”说罢,变转身退出,转而进来的是几个身形健硕的婢女,她们纷纷按住阮沁彤,让这碗腥浓的汤药顺着喉咙汩汩灌下。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直冲脑顶。阮沁彤身子忍不住蜷缩起来,她想求救却说不出口。
“居梁,居梁——”她痛苦的声音在吼口打转。如果他在,就一定会救她于水火。这十数年,他一直温润恬淡地守候在她身边,无论她有无情冷漠,对他有多少伤害。
如果在年少时,她肯放下心头的不甘,回身看看那个温柔恬然的少年,读懂他眼眸中的关切爱怜。如果她肯在那个融融月色中,不甩开那双温暖的大手,随他海角天涯。也许一切的一切,都会不会一样。
可这些,她却拱手把他让给了果沫儿。即使今日他们不能再在一起。可他心头的柔软已经完全给了另一个女子。
她恨果沫儿!其实,她是在嫉妒她。
可笑的是,不只是章居梁,就连周煜,也为了她,舍弃了自己。
胀裂的疼痛几乎要将她的下体撕开。阮沁彤痛苦地呻吟着,几个宫廷稳婆和邓子朝已经褪去她的尊严和衣衫。
如果,如果果沫儿还在,她会救她吗?
阮沁彤突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以果沫儿的机智,她一定会去请太妃来解围,就算是请周煜,他也一定不会对她置之不理。
阮沁彤凄厉地惨叫起来,像是发出怪异的讥笑声,又像是一种悲鸣。
难道——这就是作茧自缚。
她害了果沫儿,也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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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声。邓子朝快速抱着孩子走到菀宜芳面前:“娘娘,是个王姬。”
菀宜芳瞥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孩子挥舞着小手,撕心裂肺地嚎哭时,她的面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她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慢慢走到阮沁彤身边。看着发丝凌乱,两眼空洞女子。她曾经精致美丽,聪慧过人。只可惜,她出身不好,偏偏是阮氏。也更因为她城府太深,算计了她不该算计的人。
菀宜芳道了一句:“恭喜,真是个王姬。”她呵呵一笑,便翩然而出。没有诞下皇子,这个阮氏族女有什么觊觎后位的资本。更何况,她设计了果沫儿,皇上又怎么可能再次宠信,给她生育皇子的机会?
邓子朝把王姬抱给了稳婆。稳婆又将孩子抱给了乳娘。阮沁彤挣扎着起身:“让我看看王姬。”
乳娘唯唯诺诺地看了一眼邓子朝,再察觉到对方轻微的摇头时,立刻福身道:“娘娘体弱,王姬也饿了,奴婢这就为王姬喂乳。”说罢,便抱着孩子退出了偏厅。
阮沁彤无力地倒在了软榻上。是个王姬——真的是个王姬吗?罢了,她现在竟然和菀宜芳的心思一样——若真是王姬,倒也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