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交往，“敬” 字当先

◈ | 作者：雪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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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和朋友交往的过程中，如何保持一种良好的关系？一个字：敬。和朋友之间，不可过近，也不可过远。为什么？“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过近，不恭敬；远了，则埋怨。这是人性。

过去，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句话曾遭到很多的争议，众说纷纭。后来，我发现，孔子的感叹是有道理的。那么，他为什么把女子和小人放到一起呢？其原因不在于女子是小人，而在于女性是感性的，一旦产生情感的时候，很容易过近。一旦过近，就容易产生控制欲。这是女子的天性。当然，男性也这样，只是少了一点而已。因为，男性想控制世界，女性想控制男人。

生活中，女性和女性之间很容易成为闺蜜。但是，闺蜜很容易臭掉。所以，网上有一种说法，防火防贼防闺蜜。我认识的几位读者，老公出轨，基本上都是因为闺蜜。所以，人与人交往中，最忌讳把一些隐私告诉别人，尤其告诉闺蜜。当你把隐私告诉闺蜜的时候，也等于脱光了衣服，慢慢地闺蜜会成为你生活的摧毁者。所以，有了闺蜜，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好的是，可以宣泄一些情绪；不好的是，很多闺蜜最后都是仇人。为什么呢？太近，近则不逊。

生活中的朋友，有些人是小人。小人和大人的区别是什么呢？大人有大的追求。小人以私为主，大人以公为主。所以，人与人交往的时候，不要太近，永远以敬为主。敬是适度地保持距离的一种态度。

对万物也要敬。过去，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如果做事的时候，都会祈地。祈地的意思就是，每到一个地方要敬畏大自然。老祖宗认为，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大地之主，我们叫土主。西部人，每年都要敬一次神，不敬神的时候，家里容易出现不顺利，所以一般都会敬神。

敬什么神？有各种各样的神，如灶神、土地神、门神、牛神、马神等。当我们敬门神的时候，据说各种歪门邪道、各种鬼怪进不了门。土地神是必须敬的神。这类祭神构成了对自然的敬畏。所以，每到一个地方去，不轻慢自然，不随便砍伐树木。为什么不滥伐树木？西部人认为，树木也属于大自然的身体。

朋友之间，要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淡如水”的意思就是，不要过浓，不要过腻，不要太近，要互相尊重，长期共存。这有点像我国的外交政策，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和平共处等五项基本原则。如果不注意适度的距离，近到极致的时候，人必然会疏远。

一般情况下，不要向朋友诉说自己的家事，除非出于教育的目的，那么可以说一说。善于搞关系的人，一辈子都与朋友关系很好。不善于搞关系的，好的时候，非常油腻，但后来就臭掉了。祸患，一般都是从最亲近的人开始的。如果遇到小人，遇到倒是弄非的人，那么你的祸患是必然的。为什么？他知道你的“底细”。所以，与人交往要保持距离，以敬当先。即便是仇人，也要尊敬他。当然，当你的境界和智慧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心中就没有仇人了。

敬的时候，也要选择对象，要注意礼节，不要过度。比如，在孔子时代，很多人认为臧文仲是个智者，但孔子却不这样认为，理由是什么呢？“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意思是，臧文仲居然用供神的礼仪，供了一只大乌龟。注意，这是一种愚蠢。

如果把大乌龟一样愚蠢的人，像神一样供着，也是一种愚蠢。生活中，我们经常会看到，一些非常愚蠢的人，或穿着袈裟，或穿着道袍，或装神弄鬼，被当作神灵一样供着，这是很滑稽的。曾经，在北京某个地方，就有一批批的仁波切，被人簇拥着，被像神灵一般供着，出现了一拨又一拨的闹剧。大家想一想，哪有那么多的仁波切？你看仁波切，要看什么呢？首先看他有没有智慧。有智慧的话，他的智慧表现在什么地方？他要有外达的东西。如宗喀巴大师，他有《菩提道次第广论》《菩提道次第略论》《侍师五十颂释》等著作，这些东西承载着他的智慧。如果一个愚蠢的仁波切，装神弄鬼地表演几下，那么你就供上，就认为他是个大智者，那不一定，他也可能是个骗子。

大龟固然寿命很长，也可能在水里能入个定，但那是大龟啊。所以敬，如果选择不好的话，就变成了愚者。未来的时候，我们既要看一个人内证的东西，又要看他外达的东西。当然，内证的和外达的东西，都需要智慧的洞察。

敬有三个层次：一、一般的敬；二、外达之敬；三、信仰之敬。

一般的敬，也是朋友之间的交往之敬，需要一种适度的距离，但不要骗人。当朋友问一些问题的时候，不该说的不要说，笑一笑，但不要骗人，不要应付。要以诚为主。不谈过于亲密、过于私密的内容。当你知道过多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意思就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可能会招致猜忌，会招致祸患。历史上，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被灭了口的案例很多很多，我们一定要注意。

外达之敬，就是对一些有德行的人的敬。如孔夫子对陈文子的敬，发现他人格很好，品德很好，有一种让人向往的、认可的东西。但这种敬，是不知“道”，就是不明大道的敬。

信仰之敬，这是大敬，也即生命之敬，就是把自己的身语意——身，包括自己的生命；语，包括自己的语言表达；意，包括所有的意识——献身于某一种信仰的敬。即便是这种敬，仍然要有距离感。就是说，你与你的信仰对象仍然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一旦距离消失，敬也会消失。所以，我在《无死的金刚心》中说，侍者眼中无圣贤。圣贤如太阳，你躲到阴影下则得不到温暖，太近就有可能被晒伤。

距离产生美。不管是女性还是男性，与之交往的时候，都要适度，有分寸。尤其是女性，更不能“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有一次，我和一位朋友参加了一次笔会。期间，这位作家就给我们分享了他的一些生活经历，说了很多非常真诚的心里话，赢得了所有在场女作家的赞叹和感动。但是，我心里却不以为然。为什么？因为他太真诚了。大概过了一周之后，我问他，自从上次你跟我们分享之后，那几个女作家对你什么态度？他说，他们再也没跟我说过话。为什么呢？因为太真的时候，就把对方吓住了。

过去，我也是这样。与人一见面的时候，总是将一片赤诚之心交给对方，结果，对方很容易被吓住。按妻的说法，我就会将如何从娘肚子里出来的事，也会告诉朋友。结果，那些我完全真诚地对待过的朋友，后来都离开了我。所以，一位诗人朋友曾告诫我说，雪漠，你的灵魂在沸腾，别靠近别人，你会烫伤他们的。他说得对吗？对的。因为朋友像庄稼一样，需要阳光，但晒得太厉害，庄稼也很难成活。

所以，真诚需要真诚的对象，不要对谁都过于真诚。有时候，你过于真诚地说了一些属于你自己的私密的话，其实很多人是不感兴趣的。比如，那年，我的弟弟去世之后，我非常痛苦，见一个人就说自己失去弟弟的痛苦，但后来我发现，他们并不在乎你的痛苦。有人会说，这种事情，又不是你一个人遇到，谁都会遇到。慢慢地，我就不说了，保持沉默。

在契诃夫短篇小说《苦恼》中，马车夫姚纳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他非常得痛苦，一心想跟别人谈谈自己的儿子，好减轻一些内心的伤痛，但是一路上拉了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诉说，听都不想听，最后他只能把心里的苦恼讲给自己的马儿听。

我曾无数次规劝自己，不要逢人就掏出真心，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真诚。虽然真诚也给我带来了诸多的伤害，但是这个“毛病”总也改不掉。现在，我们知道了孔子的交友之道，那么就将诚与敬结合起来，这样会让我们的人际关系变得更和谐，更圆融，更稳固。

——2021年7月8日写于武威雪漠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