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大学同学,每天和妈妈打3次电话。
其实他们每次通话时间都不长,而且内容很无聊,早上吃了什么,午餐吃了什么,晚餐吃了什么?
鸡蛋灌饼,法式蜗牛,鸡蛋灌饼。
怎么一天吃两次鸡蛋灌饼?
真的很无聊。
这个事情,这位同学曾在班会上像感恩故事一样讲起,他说自己成长在一个单亲家庭,儿子长大了可以不需要每天都听妈妈讲话,但妈妈却不行。
说实在的,这位同学的煽情本事很普通,大家听了没任何感动。不过,那时他倒是让我有了些反思,觉得自己一个月才给家里打通电话,简直是畜生。
那个时候,我青春期早过了,不会觉得母亲踩到自己尾巴,老对她恶语相加。但马上变成贴心小棉袄好像也不可能,所以电话虽然会打,但很不走心,时间最长3分钟吧。至于我爸,那就像是老电影里的话务员,负责给我妈递电话。
当然,四年中我也有和爸聊天的时候。一次是临近毕业时,我让他帮忙给他那个副总编同学打声招呼;一次是刚入学时,我向他要了一台单反相机(某公司赞助了我四年大学学费,所以我觉得向爸讨要原本“准备”好的金额理所当然。)。
除此以外就是:“爸,给我打点钱,生活费没有了。”
直到后来工作,心智真正走向成熟时,我才会三不五时地给另一座城市的他们打电话,甚至会觉得一星期没有联系都于心有愧。
不过,即便如此,我们之间的话题依然没能细致到大学同学般报菜名。和我妈倒是能聊女朋友啊这些事,但爸,还是那个话务员,只是现在他升级了,能提供人工语音服务了。
但上星期,我还真和爸深聊过一次,电话里,他提供了一个财政补助方案。
事情的起因是我工作调整,收入大幅下降,还完按揭房贷,几乎没什么钱剩下。于是,爸和妈商量,说今后每个月给我打1000块“生活费”。
电话里,我坚定地拒绝了。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觉得他们挣钱比我难。我没钱了,接点文案、软文还能撑一段时间,但他们只能从固定工资里拿1000块出来。而且,由于城市消费水平不一样,1000块对我们意味着不同的金额。
好说歹说,爸才放弃了这个财政补助计划,但第二天我卡里还是多了两千块钱。他马上打电话来说别多想,这个月难先用着,以后的事以后说。
事实上,这两千块还真是救急的钱。那天我还完房贷工资只剩1000块了,信用卡最低还得还1300块,我已经开始琢磨着找人先借300块来保证信用记录了。
电话里,我和爸说,1000就够了,我有钱的。后来想想自己还真是说孩子话,既然还需要1000块才够,又有个屁的钱啊。
像以前和爸讨要生活费时一样,说完正事总要扯些其他的缓解尴尬。(这在我和话务员的通话时长中做出了卓越贡献。)于是,我和爸说下礼拜要去普洱出差。
普洱啊,注意劳逸结合。他说,你要是得闲顺便帮我留意下有没有没打过农药的茶叶。
有啊。我不假思索地就接道,说以前去过当地某公司的茶山,他们生产有机茶,用的都是欧盟和北美的标准;而且真的不打农药,生物防虫,养些鸡和红蜘蛛吃害虫。只是这种有机茶贵一点。
接着,我把这家公司的淘宝店连接发给了爸,其实是想给他买一饼的,但总觉得花的是他的那两千块钱,怪怪的……
就在刚才,才从普洱出差回来的我鬼使神差地登录了爸的淘宝账号,点开购买记录,最近一笔交易已是去年“双十一”,他给金鱼买了一套净水设备。可是呢,屏幕下方“猜你喜欢”的栏目,却推荐了4款普洱茶。
瞬间,我感觉心酸酸的,马上切换账号,拍下了那饼480块的茶叶。还专门给爸发个短信说这趟差又到那家有机茶公司去了,他们送了一饼,就直接从普洱寄回家了。
然而,这么做没能让我好受一点。因为花了这480块,我脑袋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月真是要吃土了。以前喝1万块1公斤的冰岛茶时怎么没想起哪怕给他带50克尝尝,现在他只是想喝点儿没打过农药的茶,我却有了负担。
这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个下雨的下午。那时我还在上小学,爸送我,进校门前我们去文具店逛了逛。他问我想要什么,我盯着24色水彩笔看了好久,最后选了一支3块钱的自动铅笔。
那天下午第一堂是美术课,课上到一半,后桌戳了戳我后背。我转身回去,竟发现爸站在窗边。透过防盗钢筋窗,他递进一盒16色水彩笔给我。这虽不是我心心念念的24色,可看着自己桌上的8色版,觉得那名为“父亲”的底色丰富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