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来到根河后,有了东北的黑土地,终于能吃上饭了。我爸和我大爷,也能正常上学了,至少暂时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地主崽子”了。
不过,日子过的还是穷。
我爸总给我讲他上学的经历,写字的本子,先用铅笔写,铅笔写完钢笔写,正反面,一个空隙都不留;就连上厕所,都舍不得用纸。
整个家再往北走是因为我大爷,他当兵了,是当时的铁路兵。东北要修铁路,当时的技术没有那么发达,需要大量的人力,特别是往北进了大兴安岭,多山,需要人工去爆破。但当兵的好处是,有保障,一家人,随着我大爷继续往北走,去开发“北大荒”。
我大爷有了工资,后来我爸也上班了,两个人的工资,基本上就留一丢丢零钱,剩下全部上缴。我妈嫁进来的时候,还保留着这样的“传统”。当然,日子也没好到哪去,当时我妈的一个描述是,吃饭时候,饭桌子上只有一盘炒土豆丝,剩下的都是咸菜条。那盘土豆丝就在我爷下巴底下,只有我爷能吃,其他的人都不敢吃。谁吃,我奶就会用筷头敲他们的头。
作为新嫁娘,我妈可不管那事,一连吃了好几筷子,没挨打,却被瞪了好几眼。我妈在这个家里一直不受待见,可能不仅仅是因为生了一个女儿,让老王家面临着“绝后”,还有可能我妈第一个敢挑衅“权威”的人,我大娘(我大爷的老婆)可不敢干这种事。
我爷想赚钱的心思,一直没停。
我刚出生没多久,在上个世纪80年代,在大兴安岭最深处的一个小镇子里,我爷就宣布了一个“伟大”的决定,他要做轮胎翻新,就是把旧轮胎融了,然后再做成新轮胎。宣布完这个决定,我爷就消失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他搞到了锅炉的零部件,还收了一批旧轮胎。做电工,又会焊活的我爸,成为了他的帮手。
当然,这件事不是两个人能干成的。最后的结果是,在一次烧锅炉的过程中,可能是压力表没调好,锅炉爆炸了,我爸的整个后背被烫伤了一大半,整整在家里趴了一个月。我爸皮肤特白,后背狰狞的疤,显得特别违和。等我长大了,问我妈我爸后背的疤哪来的,我妈给我讲了我爷的壮举。
又差点搭上一个儿子,我爷消停了一阵子。每次,他做生意失败的时候,总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默默看报纸。出生在解放前的那一代人,很少人识字,我爷就是靠着报纸了解着外面的世界,在80年代,他看到很多人都做买卖发财了。
我爷没有消沉太久。
很快,他又消失了。回来的时候,搞回来一个爆米花机,还有一袋子玉米粒。就是那种黑漆漆的锅,放入玉米,放在碳火上摇,然后,“bang”的一声巨响,就有爆米花飞出来的爆米花机。
就这样,我爷成为我们镇子的爆米花第一人。他先实验了几锅,掌握不好火候,有的时候崩糊了,有的时候玉米没有开花。这些失败品,他都送过来给我吃,美其名曰,糊的爆米花“养胃”。我一直想让我爷给我崩几锅大米花,比起硬硬的爆米花,我更喜欢吃大米花,但他一直都没有给我崩。
爆米花让我爷小赚了一笔,还在小镇子里积累了些名气,大人孩子都知道了崩爆米花的老王头。可惜好景不长,我爷赚了钱,天天喝酒吃肉,享受了一段时间后,他把爆米花机卖给了其他老头,然后,拿着钱,又走了。
两段赚钱的经历,伴随着两声巨响,第一声崩了我爸,第二声,崩了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