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叫王荣贵。
很小的时候,老爸就总是一遍一遍地告诉我爷奶的名字还有我的祖籍,但我总是“故意”说错。我会把爷爷的名字说成“王富贵”,奶奶的名字干脆装傻充愣说记不住。
我的祖籍是山东省德州市武城县花园囤,我总是说成“城武县”,把老爸气得吹鼻子瞪眼,我心里暗自窃喜,还别说,我那个时候的“演技”还真不错。
我不喜欢我爷奶。
我爷奶也不那么喜欢我,原因无他,也就是山东早前重男轻女那一套。每次我奶用山东话叫我“妮子”,心里就莫名的厌烦。
比起我奶,在重男轻女这件事上我爷要略好一些,但也仅限于一些罢了。比如过年时,我奶舍不得给我吃的糖块,我爷会抓几块塞我手里。
我爷长着圆脸,寸头,打我记事起就是花白的,眼睛有点斜,可能是小时候落下来的毛病。平日里,他喜欢干的三件事就是看报纸,下象棋,喝酒。还有一件更更重要的事,那就是赚大钱,他心里有一个发财梦,还是一个行动派。
想发财的梦想可能源自他的出身,他曾经是个地主,但运气不好只是个“末代地主”,小时候倒是没少享受。
据我的舅爷爷说,想当年整个花园囤的地,绝大多数都是老王家的,包括村子里的大池塘,唯一的一口井。老王家的宅子,朱漆,高门槛,不是一般人能迈进来的。
过惯了好日子,长大了却变得一贫如洗,这种落差估计一般人心里都得留下来点小阴影。这个阴影导致他一生都在追逐一个发财梦,那个金光闪闪的泡泡,一度离他很近,一度又离他很远,就好像一直在逗他玩,一如他的一生。
一、
我爷还有个童养媳,也就是我奶,比我爷大个七八岁。我奶个子很高,团脸,1米7的大个,却是个标准的三寸金莲。
我奶一直很介意别人看她的脚,在我的记忆里,她洗脚时总会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有时甚至会关上灯,摸黑洗,估计她自己也不愿看。平日里也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甚至都不认识钱。有一次,她特别想吃豆腐,听到门外卖豆腐的叫卖声,我爷又恰巧不在家,她只好自己走出家门,拿了10块钱给对方,扭头就回家了。卖豆腐的是我爷的老熟人,后来又找回我爷9块零钱。
就是这样的一个小脚女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改变了我爷的“命运”。
因为我奶竟然是个“老党员”。打鬼子那会,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组织村里面的妇女给解放军编草鞋,还顶着危险送到部队。就这样,一个受封建社会荼毒的女性,成了进步妇女,也成功完成了党组织的考验。
因为我奶的突出贡献,所以在划分成分时,我爷从地主变成了“富农”,少挨了不少批斗,但地啊,房子,该上交还是要上交。祖上朱漆的大宅子,也不再是祖上的大宅子。
不过,这些并改不了我爷的出身,他骨子里还是那个“末代地主”,我爸也被村里的孩子叫着“地主崽子”。
日子不好过,全靠我奶一个人在撑。我爷奶共有5个孩子,我大爷,我爸,两个姑姑,据说我还有一个二大爷,因为有一年夏天特别热,结果我爷大中午的带他去大池塘里洗澡,生病过世了。感觉我爷就是当时的“诈尸式育儿”,好不容易带回孩子,结果帮了一个天大的倒忙。
碰上三年自然灾害,日子就更不好过,到底有多不好过?
我们家有一个传统,那就是不吃葱。我爷不吃葱,我爸也不吃葱,我也不吃葱。每每人有知道我这个祖籍山东的东北人竟然不吃葱时,就会感到奇怪:东北人不是最爱吃小葱蘸酱吗?山东人不是最爱吃煎饼卷大葱吗?
我跑回家问我爸,你为啥不吃葱。我爸说,是因为当年在山东挨饿的时候,没饭吃,我奶奶只好去葱地里,捡别人不要的掉下来的葱叶子,拿回来,放一点玉米面,煮成糊糊吃。天天吃,一天三顿吃,吃到一想到葱就想吐。
我爸这种对葱的“极度厌恶”甚至都刻在了基因里,然后遗传给了我。于是我相信,当时的日子肯定是马上就要过不下去了。
不想吃葱糊糊,想吃白馒头,估计这也是我爷离开山东“闯关东”的动力之一。已经记不清是哪年哪月哪日,我爷拖家带口的出发了,他的目地的是到处都有玉米高粱的东北黑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