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东北人的称谓（原创）
娘是关里人，幼年时只说工作调动到了北方，从此就做了北方人。娘说起话来叽里呱啦的非常快，却是非常纯正的东北口音，从小到大没听娘露过绍兴口音。可娘除了工作几乎什么都学不会，惟独口音改得伶俐。奶奶每每夸赞，娘生错了地方，应该是东北人。娘听了就喜孜孜的，紧着要帮爹做饭。
爹是哈尔滨本地人，学问不多，心灵手巧，事事上手快捷。人多不能的，爹能；人多嫌繁的，爹肯钻研；所以爹娶了个摆着双手等着吃的。娘因为不会做饭，发了很多回誓言，下了很多次苦功，却总是浅尝即止，丢围裙、摔铲子，暴跳如雷或者哀叹不已。爹时常微笑，拣起围裙围自家腰上，拾起铲子洗净又送进了锅里。
“娘真蠢......”娘时常搂着我抱怨，噼里啪啦掉眼泪。
娘精细活儿干不明白，使手卖力气的和面活儿倒是勤奋，家里大大小小的衣裳被褥浆洗，背着爹扛来扛去粮食袋子，给爷爷奶奶捏腰捶腿，端锅捧菜、厨下洗刷，都一手打理。闲时拉了我唧唧喳喳揣摩怎样坑害爹，搞搞恶作剧。
有年爹将街坊邻居装修房子丢出的尺寸不一的密度板残块捡回来，使了节假日用大大小小的刻刀雕出花鸟虫鱼、水样山川、人物景观。
爹的手艺巧，雕出的景物浮凸有致，很有立体感。娘初时很喜，满屋子的摆放，又抱着出去送人。后见爹也肯送人，又常作价，就改说爹的不是，如“这点手艺也好送人？”又时时点评不是，心下总想爹绝了买卖的心思。爹只是笑笑，做自家的活计。
娘久说不止，我都不耐，也劝娘不要逾分。爹却说，随了她去，她闲，不说会闷。娘见不收成效，爹又视若无睹；就越发变本加厉，拖了我偷爹的刻刀，悄悄弄鬼，水里加条小虫子，花鸟抠去一片翎。幼时的我，只觉得有趣儿，随了用刀刻划，反觉操刀在手，快活不已。
这一回，爹见辛苦成形的成品变成废物，大大地怒起来，却不说什么，只是木着脸将所有板子抱走，跑去邻居大伯家做活儿。娘再也没有折腾的，夜间在屋里悄悄跟爹赔不是，叽叽嘎嘎的乐，却听不见爹说什么。隔日，板子却不抱回来，任凭做饭时娘多少笑脸，淡淡说一句：“拿回来，你的手又没处搁了”。娘于是指天划地，拖了我一起保证。爹于是取板抱回家，刻好，收进爷爷屋里。娘很无奈的皱眉，又开始挑三拣四。
娘跟爹下的保证多半没有应验，但对邻里、朋友、学生和我总是说话算数，再不曾有光说不练的时候。我便很是奇怪，学着书里的话讲“怪哉”，给娘画哭脸。娘注意到，只是黠黠眼睛，也不说理由。
娘的本家在浙江绍兴，可我除了在鲁迅笔下得知一点那的事，一点也不了解绍兴。娘除了讲讲老家的人，从不提老家什么样。我也如似个陌路人，从不知问，却爱缠着娘大小事通问个明白，比如钉子为什么有个帽儿，它的斜尖为什么是方不是圆？书本怎么不是圆的、月牙的，方方正正多不美观？冬天封窗户为什么要填刨花？诸如此类种种，事无巨细，不懂就问。
娘手上功夫不行，杂七杂八的事儿却像个百科全书，我的问题出去，她总有道理在那等着，解释起来比翻书读字都快。
娘教我读书，总是催我快读，待我脱七漏八的读完了，就要问读到了什么？然后用尺子挡住段落，让我一段一段的慢读。慢读上到十五六岁才学会，倒是快读成了日常习惯，尺把厚成摞的书两天读完，还不耽误学习、吃饭、玩耍。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快慢结合的好处，也理解了母亲当初不明说的原因。
2011年3月1日15点05分中国文学论坛/注册名：雪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