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你动作慢点,让我摆拍一下。”贾昱祯喊道。
“摆什么摆,没看见忙着呢,别捣乱。”许安喆冲他吼道,示意他站远点,“离远点,别碰到那些医用品。”
贾昱祯从业二十几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吓到。
又往前靠了几步,想给许安喆拍个特写。
却没想到,一不小心碰倒一个空瓶子,瓶子掉在地上碎了。
贾昱祯想要伸手去接,结果瓶子没接到,却被溅起来的碎片划伤了手腕,一时间血流如注。
“大叔,你干什么呢?”许安喆冲过去拉起他的手。
“大叔?”贾昱祯瞪着眼睛看着许安喆。是,他是个记者,每天风吹日晒,是长得老了些,可是大叔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看着这个全身武装着隔离服的小姑娘,贾昱祯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了。
“报告,住院部后门,有一位成年男性,手部被医学废品XX滴液瓶碎片划伤。”许安喆拿着对讲机说道。
紧接着,贾昱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人给了他一身隔离服,拉进了医院。
帮他止血化验,最后要求他留观。
这一系列的检查做好之后,贾昱祯才反应过来,嚷嚷道:“我是来报道你们的,这一顿折腾,我还怎么发独家呀。就划破了一下手,还要留观,要不要给我隔离了。”
结果他刚说完,一名医生拿着化验单,说道:“你答对了。我们要把你送到隔离病房,通知你的家人送衣物过来吧。”
“啥?”贾昱祯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推进了隔离病房。明明他只是一名娱乐记者,因为单位人手实在不够,才被派来医院采访,怎地就进了隔离病房?百思不得其解。
不能出去采访,对于贾昱祯这位好动的中年男子来说,实在是难受得不得了。
二十几年的记者生涯,让他觉得动比静来的更痛快。贾昱祯每天抓耳挠腮的样子,被许安喆看见了,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贾昱祯尴尬地挠挠头,犹豫地说道:“到是也没有不舒服,就是闲得难受。心里慌慌的,我这出去以后估计工作也没了。”
一旁跟着的主治医生笑着说道:“你这是忙碌惯了,闲下来难受。既然不能去采访,那就写写人生感悟呗。”说说指了指许安喆,“我们这个小姑娘,每天都要记日记。”
贾昱祯呵呵一笑:“您可能不知道,我是个娱乐记者,娱乐至上的年代,哪有那么多感悟!”
“那不如挑战一下纪实文学?”许安喆问道。
“呦,许护士,你还懂纪实文学?”贾昱祯愣了一下,透过防护眼镜,看见许安喆一双大眼睛眨呀眨,闪着灵动。只有那天门外的一瞥,贾昱祯猜测她年纪应该不大。
“那当然了,当年我可是差点去新闻系读书的。”说起文学,许安喆来了兴趣。
但说到新闻系,贾昱祯却眉头皱了皱,难掩苦涩的笑容。
他就是新闻系毕业的,结果因为家庭原因,选择了娱乐记者这条路。也不是说不好,可娱乐圈真真假假,早已失去了新闻的真实性原则。
“哎,别说纪实文学了,我连真实的新闻估计都写不出了。”贾昱祯突然仰倒,躺在床上,表示不想再说话。
许安喆还想说什么,被主治医生拉走了。
夜晚,贾昱祯收到了一条信息。
护士许安喆:贾记者,只要你想,肯定能写出来。
盯着这条信息,贾昱祯一夜无眠。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回复。
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医护人员,贾昱祯有了一个主意。既然闲着也是闲着,那写就写吧。
他给注册了一个公众号,起名“老贾说真故事”。
开启了第一篇文章的更新。
“老贾前几天来医院采访医生,被划伤了手,为了避免感染,所以住进了隔离病房。隔离病房里有20名医护人员,有5名医生,3名护士长和12名护士。他们身上一直穿戴着厚厚的隔离服和密封严实的口罩,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常常被汗水浸湿。听说,他们是来自其他医院的志愿者医护人员,在岗位上足足奋战了二十多天。眼见新年将至,他们也不能回家与家人团聚……”
通读检查了好几次,贾昱祯的手有点抖。原来带着真情实感写出来的文章,自己都如此感动。
贾昱祯给许安喆发了一条信息:许护士,我今天写了一篇文章,你能帮我看看么?
他以为许安喆会很忙,紧接着跟了一条:等你有空,我不是很着急。
没想到,没多久许安喆就回复说道:贾记者,您尽管发。
贾昱祯把文章的链接分享给许安喆,然后抓着手机,焦急地等着她的回复。
可是半个多小时过去,也没有见她回复,贾昱祯有点着急。想要下床去用一下卫生间,结果眼前一黑,又跌坐在床上。
恰好,许安喆前来探望他们病房的情况。
“贾记者,怎么了?”许安喆赶紧来问。
“有点头晕,觉得有点热。”贾昱祯说道,看着许安喆担心的样子,开玩笑说道:“肯定是等你的信息等的。”
许安喆皱皱眉,发热不是一个好现象。
贾昱祯以为许安喆听了他的话不高兴了,赶紧说道:“我知道你忙,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不不不,我刚刚想给您回复的,结果被叫去查房了,我想说您写得棒极了。”许安喆扶他躺下,给他测了体温,暗暗记下他的数据。
贾昱祯沉浸在许安喆的鼓励中,没有再注意她的表情。
第一篇文字发出去,引来了贾昱祯庞大朋友圈的点赞,很快这篇文字阅读量就近一万了。
似乎找到了当年刚出学校的意气风发,贾昱祯开始构思第二篇,他以许安喆为原型写了一个小短篇。
“老贾今天持续发热,吉吉小战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来看我。我虽然没有见到过她的真实面容,但是我知道她比我的女儿没有大几岁,平日里一定是爱美的。看着她开朗的样子,必然是父母身边的小棉袄、心头肉。但是现在,她像一位美少女战士,守护在我身边……”
许多人都问贾昱祯到底怎么了,贾昱祯一律不回复,只专注在写作上。
很快,他的号已经有了小一万粉丝。
有报社的朋友给他打电话,说想以高价用他的文章,都被贾昱祯拒绝了。因为版权卖了,就不能自由自在的写文了。
“最近几天状态不是很好,干咳、鼻塞、咽痛等等。我知道,自己能码字的时间不多了。不光我回不了家,所有的医护人员也不能回家。吉吉一直说,这是她的职责。那我的职责,就是把他们的故事告诉所有人。我有一点点后悔,没有早日回归自己年少的热爱,我热爱新闻,热爱写作,现在能找回初心,也不枉来这里住一遭……”
贾昱祯的粉丝越来越多,可是他能写字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他发了信息给许安喆:
“吉吉战士,谢谢你的陪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读新闻系的时候有一个梦想。我想得中国新闻奖,也想得普利策奖。可现在我的梦想是想好好陪陪我的妻子和孩子,但是我浪费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这次回去,你一定要好好陪陪你的父母,告诉他们你爱他们。另外,我的公众号就留给你了,加油!坚持你的文学梦。”
在一个安静的午后,阳光洒在病床上,贾昱祯身边的心电监测仪画出一条笔直的横线。
“老贾说真故事”公众号在这天的早晨发出一篇文章,只有几个字:“谢谢你们,真的。”
第二天凌晨也发出一篇文章,也只有几个字:“本公众号今日起,停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