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运城2:采苓采苓,首阳之巅

(2020.8.6《运城晚报》)

《唐风·采苓》

采苓采苓,首阳之巅。人之为言,苟亦无信。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

采苦采苦,首阳之下。人之为言,苟亦无与。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

采葑采葑,首阳之东。人之为言,苟亦无从。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

“采苓采苓,首阳之巅”,采挖茯苓,攀登在首阳山巅。“人之为言,苟亦无信”,那些假话,不要相信。“舍旃舍旃,苟亦无然”,让假话左耳进右耳出,不信不理,不以为然。“人之为言,胡得焉?”让假话不得其逞,无所施展。

朱熹《诗集传》说:“此刺听谗之诗。”我理解这是一首劝诫他人不理闲言、不信谣言、不听谗言的诗歌,可以视为普遍意义上的无所实指的劝诫,也可以视为对晋献公听信谗言造成骊姬之乱的反思。先民总结教训,告诫后人闲言害人、谣言害人、谗言害人,不要受他人言语蛊惑,让别有用心的人无机可乘。


晋献公墓在绛县南樊槐泉村东岭

这首诗从侧面反映了春秋中叶礼乐道德已现沦丧的状况,“人之为(伪)言”,说明信义渐失,伪言渐行。周初建立的礼乐制度,西周末年开始受到局部挑战,春秋时日益崩坏,战国时视之蔑如。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说:“如春秋时犹尊礼重信,而七国则绝不言礼与信矣;春秋时犹宗周王,而七国则绝不言王矣;春秋时犹严祭祀重聘享,而七国则无其事矣;春秋时犹论宗姓氏族,而七国则无一言及之矣;春秋时犹宴会赋诗,而七国则不闻矣。”

这首诗基于信义缺失、伪言害人的教训,告诫世人要避免伪言伤害,提出了“不信”、“不与”、“不从”三原则。但是,首先的难题是伪言难辨。三人成虎,要保持客观的认知不容易;曾参杀人,“夫以曾参之贤与母之信也,而三人疑之,则慈母不能信也”。

历史上谣言、谗言害人误国的事例不胜枚举。田单反间乐毅、秦国反间廉颇、皇太极反间袁崇焕等等,反间计的实施靠的就是散布谣言。诸葛亮的《梁甫吟》叙说了“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的故事。《白蛇传》中许宣听信谣言把白娘子抛却,如此等等,谣言、谗言造成了太多人间悲剧。

现在是互联网时代,谣言谎言、流言蜚语的传播更加快捷、也更加容易产生负面影响。众口铄金、流言杀人,如今网络流行“社死”。如何避免谣言伤害自己、伤害他人,如何增强对不良信息的免疫力,本诗中“不信”、“不与”、“不从”三原则很有价值。一是要分析判断、验证推敲,不轻易相信,谣言总会有漏洞,假的东西总经不起推究,做到“无信”;二是不能做出客观判断的情况下不传播,更不调盐加醋,做到“无与”;三是对任何流言蜚语,不与之纠缠,不受其干扰和影响,“狗在吠叫,驼队依然前行”,做到“无从”。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大凡谣言总是事涉贬损而非褒扬,要去除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不良心理,不打听、不传播闲言,不把时间浪费在闲聊上。“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热衷于打听小道消息,传播闲言、谣言者,最终会给自己惹上是非、滋生祸端,《诗》曰“妇有长舌,维厉之阶。”岂止妇哉!

同样题材的诗歌,诗经中还有多首,反映出当时闲言、谣言、谗言害人之烈的现实。

《小雅·青蝇》

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

营营青蝇,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

营营青蝇,止于榛。谗人罔极,构我二人。

这首诗中以“营营青蝇”比喻那些向当政者进谗的小人嘴脸。“青蝇”,遂成为谗言小人的代称 。

《小雅·巷伯》

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大甚!

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彼谮人者,谁适与谋。

缉缉翩翩,谋欲谮人。慎尔言也,谓尔不信。

捷捷幡幡,谋欲谮言。岂不尔受?既其女迁。……

朱熹集传:“言因萋斐之形,而文致之以成贝锦,以比谗人者,因人之小过,而饰成大罪也”,后以“萋斐(花纹错杂貌)”、“贝锦(如贝的美丽文采的织锦)”来比喻、指代借风扬沙、罗织成罪、诬陷他人的谗言。

《郑风·扬之水》

扬之水,不流束楚。终鲜兄弟,维予与女。无信人之言,人实迋女。

扬之水,不流束薪。终鲜兄弟,维予二人。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

《扬之水》告诫世人,兄弟之间不要听信他人谗言而骨肉相间甚至萁豆相煎。

《采苓》中的首阳山,在永济市南,相传伯夷、叔齐兄弟让国、扣马谏伐后,独行其志,不食周粟,于此山中采薇而食,及饿将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饿死于首阳山。至今每过首阳,我总会想到这两位先民的信义与倔强。

伯夷、叔齐是忠信节义之典范。这首诗以采苓于首阳之巅来起首,亦有形成强烈对比的用意——以夷齐之信义对比世人之伪言。

诗中说到苓(茯苓)、苦(苦菜)、葑(蔓菁),皆有药用价值。蔓菁是越冬作物,老一辈常在冬季煮食蔓菁以便度过青黄不接的时期,我小时候也吃过,相当的难吃。薇是野生豌豆,当年生产队种植豌豆,扁荚青鲜还未熟老时,是我们最爱偷食的美味之一。


首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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