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豆腐的那些年

作者:孙云芝

本文发表于《大理文化》2022年7月刊

      时光匆匆,儿时家里做豆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仅以此文纪念二十多年前大理祥云天马村豆腐人家的生活以及我那固执而坚强,平凡而伟大的父亲。

                  一、做豆腐手艺代代相传

      云南省大理州祥云县的天马村,是祥云县云南驿镇人口比较密集的一个村,占地6平方公里,有十一个村民小组,总共一千五百多户人家。旧时,天马也称马房,查看天马村发展史得知,天马的历史,和祥云县发展历史、云南驿发展历史息息相关。

      祥云县原名云南县。公元前109年(元封二年),汉武帝降服滇王,因梦见彩云南现,故取名为云南县,县治设在云南驿,属益州郡。明洪武十四年(1381)平定云南,改品甸赕为洱海卫,云南县城从现云南驿迁至到现祥云城,县卫合一,并建洱海卫城(今祥云县城)。1918年,因县名与省同,改称祥云县。清代,云南驿成为茶马古道上最重要和最繁华的驿站。每天从云南驿经过的大小马帮二三十旗,大的马帮有三百多匹头。这些东来西往的马帮,往东驮运皮革和药材,往西驮运茶叶、布匹、食盐和百货等。为供给这些马帮歇息和住宿,云南驿建立马店20多家,最大的可歇息骡马300多匹头,一天供给几千斤草料。这些马店主要分布在古驿道的东西两端,而古驿道的中间商铺林立,为过往马帮置办各种货物。因为天马村集水目山之秀和魁阁海之碧于一身,且离天华山也近,土地相对平坦,属于坝区,在云驿镇的地理位置相对优越,那时是除云南驿外第二个交通要塞商贸繁盛之地,为方便马帮歇脚,设有马厩,因而得名马房。

      现在,一提到天马,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豆腐。明朝时期,天马村就加工生产豆腐,因为独特的水质,加之历久经年积累了丰富的加工经验,所制豆腐质地细腻、色洁味美、回味悠长、品种繁多,故而天马豆腐名扬四方。

      天马向来有“豆腐第一村”的美誉。因为天马村面积大、人口多,自改革开放以来除了大多数家庭务农外,也有思想先进的家庭,做起了各种生意。天马的十一个组,都有不同之处。因为在二组一个叫龙潭的地方,有一个白沙池子,一年四季都涌出白沙山泉。在这个尺子旁边,村里人打了一口井,泉水从井底汩汩涌出,清澈透明,甘甜可口,四季不断。这口井一直在沿用,现在,除了天马村村民外,旁边的白长村和阮营村的一些村民也骑着电三轮过来拉水喝。那里独特的白沙水,是天马豆腐好品质的关键,故天马做豆腐人家集中在二组,八九十年代,天马二组一百来户人家有七十多户在做豆腐。我出生在九十年代的天马村二组,妈妈是外村人,她嫁过来的时候奶奶把做豆腐的手艺传给了她,自此,做豆腐的工艺得以传承。我的童年记忆,豆腐划上了重重的一笔。

        古代,人们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现在,天马村多数家庭还是沿袭中国传统,男主外,女主内。而在我们家做豆腐的那些年,更是将这种传统表现的淋漓尽致。做豆腐首先是要把豆腐做好,其次是要把豆腐卖出去,这就需要男女配合了。而天马豆腐一直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故此,家家户户形成了女人在家做豆腐,男人在外卖豆腐格局。

        据爸爸回忆,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风还没吹到我们这种县城下的小村子。人们还是会拿着政府提供的各种票证,到国营商场排队购物。粮食、油盐、肉鱼、禽蛋等食物,还是以国营主渠道供应。那时普通老百姓家庭,劳作的意义就在于解决温饱问题。一年吃不上几次肉,炒菜的油只是用猪皮擦一下锅就算了。那时人们不爱吃瘦肉,都觉得瘦肉油水少,偶尔吃肉,人们总是抢着肥肉吃。纯白米饭是吃不上的,一般是三分二的玉米面和三分一的白米混着吃,有时还在甑子底加上蚕豆等。至于菜呢,地里种出啥吃啥,一般以清白小菜蚕豆这些为主。春季的时候家家会去山上采棠梨花、金雀花、白杜鹃等野花野菜吃,由于缺少油水,这些野花野菜炒出来有很浓的苦涩的味道,所以,那时人们是不爱吃,只是由于没吃的,被迫选择。相比别的村来说,由于天马村一直善于做豆腐,而豆腐吃法多种多样,所以可以吃上别的村吃不上的美食,那时的豆腐真是养育了一代代天马人。在那个时代,穿衣服要拿着布票去换回布,在自己缝制。布基本只有灰色和蓝色,所以新衣服是很难穿上的,过年也就洗干净点就是了。村里还没通电,晚上家家户户在点煤油灯。家电比如电饭煲、电磁炉这些也还没有,家家户户到山上取回柴火或者用玉米棒子或自己做的手工煤炭这些东西烧火做饭。老一辈的天马人还善于使用土锅,柴火上用铜壶烧着水,土锅就放在旁边,等到水烧开,土锅里的鸡蛋炖豆腐也熟了,这算那个时代上档次的食物了。房子呢,家家户户都是土墙、木头梁子、瓦顶房子。晚上,昏暗的煤油灯,一间间土房子,家家户户在豆腐房里捂豆腐,就是那个时代天马村的时代烙印。

      村里的这些房子现在还在,只是历经几十年,已经荒废了,很少有人居住了。那时还不知道水泥路长啥样,所有的路都是土路,人们活动的范围基本就在本村内。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发展,农村小贩走进城市做起了个体生意,买点瓜果蔬菜什么的。逐渐随着衣物等商品首先放开,一些自由市场也在逐渐兴起,一批农民开始跑买卖,摆摊做起了小生意,也就在这个时候,天马人开始走出去买豆腐,天马豆腐也才开始了自产自销到家喻户晓的转变。在那个年代,我的爷爷奶奶算是摸索着一点点迈出把家里的豆腐卖出去的路子,爸爸说,那时的烧饵块两分钱一套,天马豆腐买到两毛钱一斤。

      过了十年,到了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人民生活逐渐奔上了小康。天马村也一样,人们基本饭能吃饱,衣能穿暖,小孩过年是家家都添新衣的,衣服颜色越来越多,款式也越来越漂亮。白米饭里不用再加玉米面团子,菜品也有更多选择。每年家里都杀一头猪,肉也不那么稀缺了。村里的土路也逐渐修成了水泥路,小卖部兴起,小孩已经可以有点零花钱买零食吃了。一面厚厚的土墙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把手伸进去,递进去几毛钱就可以买到诸如酸角糖、麻辣条、大大泡泡糖等小零食。我就出生在这个时代,我的爷爷奶奶在我没出生前就相继离世了。爸爸妈妈接过家里的大梁,妈妈做豆腐,爸爸在外卖豆腐。我对做豆腐的记忆,打这个时候开始。

    那时的天马村农家人活计可真不少。春天,布谷鸟一叫,就开始播种撒秧,秧苗长大后,开始翻田,田翻好后村里就组织放水,然后就开始在水田里插秧。到了夏季,山地里又要开始栽烤烟、种玉米,整个夏季都在锄草施肥。秋季,收完玉米和稻子、烤烟买完,就到了冬季。冬季不宜种植,田里种上小麦,就不用照管,加之稻子刚收完,有了做豆腐用的稻草,也到了最合适做豆腐的季节。所以,冬季,天马村豆腐人家就开始做豆腐了。

      三十年前,冬季,走进天马村二组,你会看到家家户户都在土墙上钉着钉子或木桩。把田里的稻草挑回,收拾干净,就一把把晒到了墙上的木桩上,晒好的稻草,晚上收起来捂豆腐用。做豆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经过筛选黄豆、淘洗、浸泡、磨浆、过滤分离、煮浆、点浆、凝固和成型、在一定的温度下发酵五至六天才能制作而成。

      那时家里的生活是这样的。每天闹钟五点钟响起,爸爸妈妈就起床,把捂好成熟的霉豆腐一块块小心的放在篮子里,放了一层之后垫上一层稻草,再放第二层,直到两个篮子放满,那天可以卖的豆腐也拾完了。妈妈又忙着去灶台上生火,给爸爸做饭吃。六点钟左右,吃过饭的爸爸便挑着两篮豆腐出门了,那时候天马的小铺子并不热闹,交通工具只有自行车,做豆腐的人家太多,豆腐只能挑着去别的村或者更远的山区里去卖。卖豆腐,拼的是脚力和体力。

    爸爸出门买豆腐去了,没上学前我就和妈妈在家里,我除了去找小伙伴玩耍,就是看着妈妈做豆腐。

      做豆腐,从取水开始。那时的天马村也和祥云的其他村一样,到处是黄土地、风沙大、干旱。特别是在不下雨冬季,做豆腐的人家太多,龙潭涌出的水有时不够村里人做豆腐用,来晚了就打不到水,为了能挑到水,妈妈每天总是天还不亮就把水挑了回来,这样才能保证有足够的水做豆腐。有时,家家户户都来得早,龙潭水很快就挑干了。记得有一次,我提着打水的小桶和妈妈一起去挑水,到了之后水被挑完了,我和妈妈只得等着水涌出一点打一点,记不得妈妈打了多长时间才把水打满,由于起得早,我居然在井边睡着了。

      从龙潭挑回两挑水后,妈妈对着头一天晚上经过筛选好泡好的黄豆开始一天的活计了。做豆腐的黄豆,在没浸泡之前是要筛选和清洗的。我经常和妈妈一起完成筛选黄豆这个环节。妈妈教我要把有黑色的、长得不好的、虫吃过的黄豆挑选出来。时间长了,我问妈妈:“这些黄豆看着这么匀称饱满,为什么还要这么仔细的筛选呀?”“你知道为什么咱们天马豆腐这么好吃吗,那是因为从加工材料到过程层层把关呀,慢工才能出细活呢。你想,如果不仔细挑选好的黄豆,让发霉的、变黑的、虫咬过的黄豆混在里面,有这种黄豆做出来的豆腐,吃在嘴里可是有苦味的,我们可不能‘因为一泡老鼠屎,搅坏一锅粥呀’”。说着妈妈笑了,我也笑了。

      妈妈把泡好的黄豆倒进桶里,挑起桶去有磨浆机的人家把泡好的黄豆磨成浆。据爸爸说,磨浆机是后来才有的,最开始做豆腐的先辈们是用石磨一点点磨出豆浆的。天还没亮,妈妈磨浆就回来了。这时的初次豆浆和豆渣是混在一起的。妈妈就用纱布将豆浆和豆渣进行初次过滤分离。分离出的豆浆放进煤火上的大锅里煮浆,煮好后,把豆浆盛进用竹架子搭成的滤兜里,再次过滤豆浆,将豆浆和豆腐渣进行最后的分离。这时的豆腐渣是煮熟了的,捂上四五天就变成了豆食,豆食放上辣椒和食盐,揉好切块晒干后便可长期储存。那时冬季,祥云人家都会弄豆食吃。哥哥和我放寒假了,他就挑着豆食带上我去附近不远的村子里卖。买惯了豆食的人只要用鼻子一闻就知道这个豆食做的好不好。妈妈做的豆食总是挑出去不远就卖光了。

      过滤出的豆浆在大缸里静置,慢慢的会有一层豆浆油漂在豆浆上,等到足够厚妈妈就用长长的竹条把它挑起来,挂在竹竿上晾干,然后在放甑子里用蒸汽把它蒸软,趁软把它跌成长方形的块状,晾干后就成了豆腐皮。豆腐皮集豆浆的精华于一身,吃的时候要用温水泡四五个小时,久煮不烂,煮出来的汤鲜美可口有营养,老少皆宜。也因为做豆腐人家一锅豆浆才产一块豆腐皮,也就是一天才有一块,所以比较金贵,现在市场价一百元左右一市斤。

      接下来需要把烧制研细的石膏制成卤水,我们称之为石膏水。石膏水调制合适,将它点入豆浆中,豆浆慢慢凝固,就变成了水豆腐,也叫豆花,来到豆腐人家豆花是不得不吃的,喜欢吃咸味的可以将洁白热乎的豆花,加上花椒油、姜丝、蒜泥、油辣椒、小葱香菜等调料,香辣爽口。若是喜欢吃甜的,只要加上白糖即可,甜而不腻,低脂去火,满足想吃甜食的味蕾。

      接下来呢,妈妈会在一个长方形的大竹筛子(豆腐人家把它叫做格子)上放上纱布,在格子下面放上大而厚的锑盆,再把水豆腐盛进在装有纱布的格子上,盖上纱布,加上木板和装有水的水桶,把水豆腐去水压板,就成了白豆腐。

      白豆腐成型就到了晚上,爸爸卖完豆腐挑着篮子回来了。

      妈妈做了饭,一家人吃过饭后,就准备来加工白豆腐了。这时的白豆腐是用纱布遮盖着的,拿开木板和水桶,等到爸爸和妈妈一起把纱布揭开,乳白色嫩嫩的白豆腐就出现在眼前,有时候爸爸想吃白豆腐,妈妈就着切了放锅里炒,放点小葱,放点盐,随便一炒,无需太多佐料,美味的小葱炒白豆腐就出锅了。接着爸爸和妈妈就用一块像尺子一样的木板把一整块的白豆腐均匀地切开,去水头个把小时,又将坨状的豆腐用小刀均匀的分成块状,放在豆腐房准备好的稻草上。在豆腐房里放上火炉,两天后方块型的豆腐上逐渐长出毛来,毛越来越长,差不多五天后,毛豆腐成熟了,嫩黄色厚厚的毛摸上去软软的、绒绒的,整个豆腐房散发着霉豆腐特有的霉香味。这个过程叫捂豆腐,其实就是一个在特定温度下豆腐的发酵过程。天马的毛豆腐,历来被称为霉豆腐而不是臭豆腐,因为它闻上去只有一股淡淡的霉香味,香得很纯正,跟臭味没有一点关系。

      家里的日子就这样重复着,每年的冬季都在做豆腐。这样过了十年,我也十岁了。看着家里做豆腐的妈妈,每天起早贪黑,我除了上学的时间,分担起了一部分家务。

      一天晚上爸爸和妈妈在一起切白豆腐准备捂豆腐的时候,我看见了妈妈额头冒出的白发,心疼地对妈妈说:“妈妈,你在家做豆腐实在太辛苦了,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云儿,妈妈在家做豆腐不辛苦,爸爸在外卖豆腐才是最辛苦的呢”妈妈答道。

老村现貌

              二、与卖豆腐有关的记忆

      我没有和爸爸出去卖过豆腐,也没有体会过爸爸在外卖豆腐的辛苦。只知道,爸爸卖完豆腐回家的时候是我们家最幸福的时候。

    九十年代,豆腐五毛钱一斤。爸爸每天卖完豆腐回家总会买点夹心饼干、豆沙蛋清饼、鹿鸣橘子和橄榄等带回来,吃到这些是小时候最幸福的事了。篮子多数时候是空的,有时候竟比去时还重,那是因为买豆腐的人选择了用黄豆或玉米等粮食换豆腐的方式买了爸爸的豆腐,爸爸只能把黄豆挑着回来。

      爸爸发下篮子后,我就爱围着他转,他会跟我们讲他在外面遇到的奇闻趣事,那是我从小打开认识世界的窗口。爸爸有一天回来得特别晚,回家后我着急地跑上去问:“爸爸,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这样的,我答应了一个常买我家豆腐的人要留好十斤豆腐给他,那天刚好买霉豆腐做豆腐乳的人家特别多,很快豆腐就要售空,另外一家加了双倍的钱我都没卖,硬是在说好的地方足足等了他两个小时,这不就回来晚了嘛”爸爸说到。“爸爸,人人都向你一样讲信用吗?要是他不来,你不是白等?”我接着问道。“女儿,人心都是一样的,你怎样对待人家,人家也就会怎样对待你。前几天一个老人想吃豆腐,她买了一斤豆腐发现没带钱,说是下次见到我时给我,我看到老人老巴巴的,想着不要老人的钱了。之后的几天,我刚好没去他们村卖豆腐,谁知那老人苦苦遇了几天硬是把钱还在我手里。”我好像明白了一些道理,也知道了做生意的信用、对人的忠诚,这些是爸爸骨子里的东西。正因为有这些品质,爸爸卖豆腐名声一直很好。

        爸爸在外面卖豆腐的那些年吃了太多的苦,每天头顶星辰而出,身披月色而归,记得爸爸回来最晚是那一天。那一天,妈妈做了玉米粑粑去路上等了几次都没等到爸爸,一家人都很着急。直到第二天天快亮了爸爸才回来,回来后便倒在了床上。妈妈见爸爸头发凉,身上冒冷汗,赶紧给爸爸煮了碗红糖鸡蛋,爸爸吃了过后,果然恢复了一些神气。他给我们讲了他的经历,他那天卖完豆腐太阳就落山了,走了一久,天就黑了。此时的他累了饿了也困了,继续走,前面是一块坟地。走着走着,突然出现了一团亮光照着他,他心想这东西亮亮的还挺好的,就一直朝着亮光走,被亮光带到了坟地旁边的一片树林里,他一直走一直走就是绕不出这片树林,而且杂草一直绊着脚,挪出去很艰难。他挑着篮子绕了一圈又一圈,还是回到原点。后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有点神志不清了,但潜意识告诉他不能被困住,不能再跟着亮光走了。索性他不走了,坐到一棵大树下,拿出称豆腐的称,用秤杆不停的敲击着秤盘,终于,白色亮光不见了。他又看见了大路的方向,顺着路,迷迷糊糊才回了家。多少的日子,爸爸经常是饥寒交迫,特别是他讲的被亮光引路的那晚,我永远也忘不了。虽然后来学了化学我知道那可能是白磷自燃的现象,但是我体会到了爸爸当时的害怕勇敢与坚强。

        打小我就爱跟着爸爸,爸爸不卖豆腐的时候,去哪都爱带上我。可我想跟着爸爸出去卖豆腐,爸爸总是不答应,他总说:“你白米饭还没吃够呢,哪走得了那么远的路。”直到家里添了一头骡子。我对卖豆腐的亲身经历,跟这头骡子息息相关。

      大概我八九岁的时候,一天傍晚,天杀黑的时候,一个山里的叔叔牵着一头骡子来到了我家。因为爸爸常年去山里卖豆腐,所以他在山里朋友有好多。骡子进了大门后被栓到了院子里的一棵柱子上。我隐约听见山里朋友和爸爸说这骡子八岁了,正值身强体壮、力气最大的时候呢。我在想,反正骡子和主人只是有事来我家一下,像爸爸的其他朋友,办完事就走。我看着这个庞然大物,才来不到一个小时,居然拉了两次屎,想去扫,又不敢靠近,只得等着它和主人走了再去打扫。

      我有点等不住了,跑去问爸爸:“爸爸,你的朋友什么时候来牵他的骡子呀,它已经吃了我们家不少玉米了。”爸爸神秘的笑笑:“给你买个骡子好不好,以后它是我们家的了。”“是我们家的了?”“是的,爸爸800块钱买下了它,主人有点舍不得呢,还是看在我和他的交情上。” 家里添加了这么个大件,看着爸爸高兴的神情,我也是满心欢喜。

      也就是第二天爸爸就拉上它出去卖豆腐了,当然两篮豆腐放在了骡子的背上,爸爸从豆腐篮子里解脱了出来。

      没料到这骡子,野性不小。爸爸卖豆腐回来时想骑在它的背上,谁知才骑上不久他就身子一歪,把爸爸从背上甩了下来,幸好没摔伤,爸爸只得起身拍了拍灰,牵着它继续赶路了。没过几天在去卖豆腐的路上它突然又跑又跳,把两篮豆腐弄坏了,平时爸爸卖一块钱一斤的豆腐,那天只得低价出售到七八角一斤。有时走着走着它会跑一段,然后像捉迷藏似的在前面等着爸爸。由于还没摸透它的习性,爸爸也不知道如何训它,只能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给它点食物,以友好地方式来适应它。几个月后,在不断磨合的过程中,爸爸渐渐了解了它,它也接受了爸爸,爸爸一摸它的脖子和鬃毛,它便温顺地和爸爸靠近,并且乖巧地让爸爸骑在它的背上。虽然有时它还是不听话,会跑一段路,让爸爸追,或者踢几下后脚吓唬人,但是爸爸慢慢习惯并掌握了它的习性,也容忍着它的小脾气。

    真正的矛盾爆发在这一天。

      爸爸见它逐渐温顺,一个周末的早晨,叫我拉上它出去放一放。我牵着缰绳出了门。一路上它一边吃草一边走,我们慢悠悠地走着。路的前头是一片桉树林,穿过桉树林是一片片绿绿的麦田。快出桉树林的时候骡子看见了麦田,它两只后腿踢了一下,甩头就想跑。我害怕它跑了找不到了,也担心它吃了人家田里的麦子,踩坏别家的麦田。于是我紧紧地拉住了缰绳,看它还是想跑,我根本拉不动它,于是我想到把绳子绕在旁边地桉树上,这样它就跑不了了。我急忙地在桉树上绕起了绳子,才绕到快一圈的时候,骡子迈开步子用力一挣,我的双手便顺着绳子重重地擦在了桉树上,手指头的十个指节擦破并流出了血。我还没反应过来,却被骡子用力拉到在地,并拖出去几米远。我松开绳子,眼看着手指节一直在流血,眼看着骡子越跑越远。

      疼痛让我大哭了起来,我爬起来边哭边跑回了家,告诉了爸爸发生的一切。爸爸看见我血淋淋的双手,带上一根粗粗的棒子出了门。到了麦田,到处是骡子的脚印,顺着脚印爸爸很快找到了它,它糟蹋了别人家的几块麦地,肚子也吃得鼓鼓的,看见爸爸和他手里的棒子,它不敢放肆,跟着回了家。回家后它被爸爸栓在了家门口的大石头上。爸爸交代所有人不准喂它任何食物和水。看着我处理好了伤口,爸爸又去找到麦田的主人,说明了原因并赔了主人钱。骡子晒了半天,也渴了半天,直到太阳快落山,爸爸拿了一根锄头把,对着门口拴在石头上的骡子狠狠地打了下去,边打边骂:“你这畜生,对你好不识好,欺负我女儿,你前主子交代要打着训你,我还舍不得,不识好歹地东西,看你以后还敢乱跑、看你以后还欺负小孩......”一边骂,一边棒子重重地落在骡子的腿上、身上。骡子被打得边跳边发出惨叫,绕着石头转想跑,可是它跑不了,它越跑,棒子打得越重,直到它跑不动了,发不出声了,棒子打断了,爸爸才住了手。

      直到天黑,骡子才被拉回了棚子里,看着它奄奄一息的样子,晚上我偷偷给它喂了点水和豆子,它吃了几口,就静静站在骡圈里。几天后骡子才慢慢恢复了,爸爸又牵上它,出去卖豆腐了。被暴打过后的骡子,不野了,听话了。

      我十岁了,爸爸终于答应,带着我跟他出去卖豆腐。记得那是个冬天,那天天气特别冷。因为那天鹿鸣的一个庙会预定了十来斤豆腐,所以,爸爸就拉上骡子,我们一起出门去鹿鸣卖豆腐。那是我第一次走进真正的大山里,那时的鹿鸣,一路都是厚厚的黄土,走了一程又一程,翻了一山又一山,还是没到。天马到鹿鸣,来回有五十公里。寒冷冬日的早晨,因为我们一直在赶路,竟还觉得有点冒汗,除了被冻得麻木的鼻子和耳朵。一路上空气特别清新,路上流淌的小溪清澈见底,随便路边的小水凹子,爸爸说那是山上的泉水,都可以喝,我手捧着尝了口,确实甘甜。有的不流动的水是结了冰的,我就用石头敲破冰面,然后追上在前面的爸爸和骡子。冬日刚出山的太阳照耀下下,爸爸牵着骡子走在黄土地上,路的两旁是四季常绿的青松,这一美好的画面,定格在了我的记忆中。

      路上,我多次走不动,甚至哭了起来。但是爸爸告诉我,卖豆腐,就是这样,出了门,就没有退路,只有咬牙坚持。到了鹿鸣街上,已经是十点钟,我直接瘫在地上,感觉腿要断了。我们先是在鹿鸣街上卖,那时的鹿鸣街,尘土飞扬,只有几家小的杂货店,街子天也有不多的人摆出镰刀、锄头、马鞍子和本地产的橘子、梨等出来卖。我们从天马过去,已经算是比较远的了。鹿鸣人很淳朴,也不讲价,要多少称完就走了。有些人见爸爸身边多了一个我,还给了我一些橘子和糖果。

      等到街散了,人没了,篮子里还剩一半多的豆腐,爸爸又只得牵着骡子去村里叫卖,下午一两点钟的时候,豆腐只剩下留好给庙会的了。我们就去给庙里送豆腐,顺便在庙里吃了斋饭。那天的饭吃的是流水席,绿绿的青松铺在庙里的地上,菜就放在青松上吃。菜有大青菜芋头汤,还有爸爸带去的油炸霉豆腐,还有个酸菜炒洋芋,及简单的菜品,却是那样的爽口,味道我至今记得。吃了斋饭后牵着骡子,我们就准备回家了。我在爸爸的帮助下骑在了骡子的背上,那是我第一次骑骡子,它驮着我,走了远远的路,冬日鹿鸣的路上一路都是野橄榄,吃一个酸在嘴里,甜在心里。天黑时,我们终于回到了家中,我累得趴在床上,几分钟就睡着了。

      有过了走最远的路的经历,爸爸在附近的村子里卖豆腐时我要跟着去爸爸也就答应了。

      又一天我和爸爸一起去离天马村不远的蛟起村卖豆腐。爸爸说他平时很少来这个村卖的,因为这个村离天马村近,来卖豆腐的人也多,所以村里人有点挑剔,爱挑刺。但是那天豆腐出奇的好卖,才进村就有一个人来买了五斤。那个人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三十多岁,穿着一件黑色坎肩,肩膀上绣着一大个纹身,一双人字拖上几个黑漆漆的脚趾头特别显眼。爸爸说今天开张还不错,确实,其余的也在两小时内就要售完。正当我和爸爸挑上篮子准备回家的时候,第一个买豆腐的人提着豆腐找到了我们。他生气地说道:“我要退货,你家卖的是什么豆腐,下锅就糊了,一翻就烂,这豆腐肯定是豆腐渣豆腐。”“我家从不卖渣豆腐呀”爸爸解释道。 纹身男黑着脸,就是吵着要爸爸退钱。这时看热闹的人纷纷涌了过来,有几个买了豆腐还没走的人,见势也要退了豆腐。

      我很着急,看着那么多的人,竟然害怕得不知道说什么。我茫然地朝爸爸望去,爸爸却眼神坚定地说:“可以带我去你家我亲自给你做做试试看吗?如果豆腐下锅就烂,那我将钱全部退还给你们。”“行,走吧,我看你今天怎么下台,吃不了我叫你兜着走”那人人字拖一走一响在前面带路,我和爸爸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跟着来到了他家。乱七八糟的灶台上,他家锅里的豆腐确实又糊又烂,看到这,我的心里越发紧张了起来。

      爸爸却不慌不忙地将糊豆腐取出,把锅清洗干净。将他家灶台上的柴火取出两根,这时,火不那么旺了。接下来爸爸将豆腐用小刀一分为二,分好备用。在火上把锅里的水烘干,倒上了他家的菜籽油。等油热一点爸爸就把豆腐长毛的一面先放了下去,这样铺了十来块豆腐,并在豆腐上撒上了食盐。慢慢地等锅底那面全部金黄色爸爸再用锅铲翻起了豆腐,炸另外一面,豆腐一点没烂。另外一面也金黄,慢慢撒上少许食盐,爸爸的豆腐出锅了。此时盘子里的油炸豆腐,四面金黄,在阳光底下仿佛闪着光。旁人忍不住拿起一块吃到嘴里,啧啧称道:“这豆腐外酥里嫩,皮香,里边润口,这个豆腐一流,做油炸豆腐的人技术也一流呀。”

      爸爸笑着对纹身男说:“不是我的豆腐不好,是你炸豆腐的时候方法不对呀。第一,炸豆腐时火不能过大,如果火太大,才下锅豆腐芯里还没热,表面就糊了。其次,炸豆腐不能心急,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不要一下锅就翻来翻去的,这个豆腐过滤得干净,是无渣豆腐,本身质地柔软,翻多了翻早了就烂了。还有,霉豆腐最好是长毛的一面先放锅里炸,因为那面皮厚一些,这样更不容易把豆腐弄坏了。”那人尝了一块爸爸做的豆腐,听着爸爸的话,羞愧地低下了头。

      回家的路上,爸爸告诉我:“女儿,爸爸在外卖豆腐就是这样,每天都会遇事形形色色的人。遇到事情不要慌,只要咱们的豆腐品质好,善待每一个顾客,遇到牛鬼蛇神都不怕。”爸爸瘦小的身体,在我的心里是那样的伟大。那天的豆腐我也尝了一块,从色泽到口感,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甚至我觉得,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油炸霉豆腐。

            三、 过去和现在和未来

      回想那些年,豆腐人家每天捂完豆腐可以睡觉差不多十二点了,第二天早上又是五点的闹钟起来。像这样一直重复直到来年春天,每天一边做一边卖,霉豆腐每天都有成熟的,每天都要泡黄豆做豆腐。每年只有一天可以休息,那就是大年初一,三十那天提前卖了初一的豆腐,初一就可以空一天。大年初二鞭炮一放,财门一开,篮子一挑,又开始出门卖豆腐。以前不明白爸妈为什么每天都能坚持这么起早贪黑,做了母亲才明白,那是出于对家、对子女的责任呀。不过做豆腐的人家实在太苦了,加之当时家家户户做豆腐,竞争也大。所以后来天马村好多家都转行做生意去了,我家也是。

        豆腐人家做豆腐和卖豆腐的苦,换来的是良好的口碑和美味的豆腐。天马豆腐最畅销的就是霉豆腐。霉豆腐可以加工为豆腐乳,豆腐乳是大理的烧饵块里少不了的调料,也是一道下饭菜。五天的霉豆腐可以油炸着吃,外酥里嫩,色泽金黄,是最常见的吃法,一般晚上烧烤用的也是刚刚有霉味的这种。六天的霉豆腐可以调几个土鸡蛋放点猪油和食盐蒸着吃,香软下饭。七天的霉豆腐用来煮臭豆腐米线或饵丝是最合适不过的,这时霉豆腐的味道,能融入汤里。虽说家里每天和豆腐打交道,可我最爱吃的还是豆腐,各种做法都爱。

      又过了十年,到了2010年,年轻人有的出去读书,有的出去打工,他们出去后发现在外打工或者县城上班,都比做豆腐轻松好赚钱,所以,很多年轻的村民们纷纷出去上班去了,老村子里留下的几乎是老人和小孩。也有少许劳动力在家坚持做豆腐,天马做豆腐的人家只剩下二十来户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十年又过去了。时至今日,家里做豆腐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那些妈妈做豆腐的日子和爸爸卖豆腐的情景却历历在目。天马村还在做豆腐的已经不超过十家,做豆腐的手艺和工序被太多的人逐渐遗忘。天马曾经的老房子也一片萧条,一座座黄土砌的用白油漆刷过的墙在历经多年风吹雨淋中早已变了模样,颓圮,荒凉。曾经用白色石灰粘住的瓦片也掉落得三三两两,上面长满了灰墨色的杂草。

        但是时代的齿轮总是滚滚向前。天马村老村子的人现在几乎都建起了洋房,他们把房子建在车子就能开到的路边。一代代天马人生生不息,国家政策越来越好,天马人的日子也越来越好。

        天马村现在坚持做豆腐做得最好的那家年轻人也回到了新家中,二十多岁的他们说不想丢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做豆腐手艺。他们在家中和年迈的父母一起做起了豆腐,由于做豆腐的人家少了,他们的豆腐从不用出村,在小铺子就能买完。冬季豆腐热销时有时需要提前预订才能买到豆腐。由于做的数量多,一家人一年下来也有一笔不小的收入。

      天马豆腐,在历史的齿轮中得以传承。现在的天马豆腐是美味,也是在外游子的乡愁。天马豆腐成了天马村做大的特产和标记。这时如果问天马人最爱吃的是什么,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天马豆腐。

天马小铺子在卖的霉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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