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是百无聊赖,不悲伤也不快乐,生命就这样无意识地前行。发呆的时候,脑海里不知不觉就出现一个念头,想想那些开心的回忆,人就会不自觉地快乐起来。曾经的我一定在曾经看过的哪一本书里遇到过它,不然任凭它怎样顽强,也无法摆脱书的尸体、时间和记忆力的百般阻挠,来到了我的思维里。
当我的意识不在自己的掌控中时,它就引诱我的思维往记忆深处游走:我看到了小时候,我和弟弟坐在自家的粮食口袋上,隐忍着狂笑,我们在笑什么,竟此忍俊不禁?粮食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口袋的颜色也不重要了,口袋放在哪里也不重要了,为什么不敢放声大笑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看到了我们狂喜的眼神,以及强忍着大笑的脸庞。我们到底在笑什么呢?拍拍记忆溶洞里的墙壁,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在笑一个人的名字,他住在隔壁的村子孟庄,来找我们的父亲商量什么事情,但他究竟叫什么呢?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呢?我们就这样猥琐、邪恶地坐在自家粮食口袋上因为一个已经忘记了的人名隐忍着强烈的狂喜。
再往前游走,我看到了我和弟弟坐在自家的床上,趴在棉花被子上哭。哦,一定是那个卑鄙的我又欺负了可爱的弟弟,他是真的在伤心的哭泣,而我只是在假装哭泣。我看到了从弟弟眼睛里挣脱出来的泪滴和从他嘴巴里跑出来的口水在棉花被子上留下了小小脸庞的形状;而我却在卑鄙地用唾液在被子上摸出同样的痕迹。天真的弟弟抬起泪脸看向我,狡猾的我让他看棉花被子上的痕迹,我们像实现了所有的愿望一样狂喜。所有的悲伤和卑鄙都灰飞烟灭了,我们一整个下午都在玩这个新游戏,玩的好开心好开心……
思维在记忆的迷宫中迷了路,快乐、快乐、快乐,快乐的片段都到哪里去了呢?哦,又看到了一个。我和妈妈在自家屋后的菜园子里种菜,怎么没看到弟弟呢?哦,弟弟太小了,他一定是蹲在哪颗菜的旁边挖虫子呢,被菜挡住了身影,没错,一定是这样。妈妈在埋头种菜,种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妈妈种的很认真。我呢,在菜园子的篱笆边种一种黄色的小花。我种的可多可多了,小黄花真漂亮。勤劳的我把能找到的小黄花都拿来种了,终于种出了长长一排小黄花。虽然它们现在蔫耷耷的趴在了泥土上,但一想到明天这些花就能活起来,开出更多更多的小黄花,我就止不住的开心。我要把弟弟和妈妈都叫来看看我种的小黄花。弟弟来了,果然手里全是钢笔虫;妈妈终于来了,她大笑了一阵,说我怎么把她好不容易拔掉的草又都种起来了。看到妈妈这么开心,我忘记了小黄花还得拔掉的不开心,和弟弟一起玩起了钢笔虫,我们要看看钢笔虫到底能不能听懂人的命令:向东、向西、向南、向北……
哦,我看到了外婆,她在厨房里做饭呢。我坐在自家院子里的木头板凳上,我好小啊,看起来只有两个板凳那么大,没看到弟弟,难道他还没出生?我的面前有十几只毛茸茸的小鸡仔,我在喂鸡呢。突然我看到天上飞下来一只大鸟,好凶好凶的鸟呀。我赶紧抓起地上的一根细竹竿,边挥舞竹竿边发出声音吓唬它,好一会终于把大鸟赶走了。外婆出来,问我怎么了,我急忙跑过去又惊慌又得意地跟外婆说:“刚才来了好大一只鸟,要偷我们家的小鸡,被我用竹竿吓跑了。”外婆说那是老鹰,它抓走小鸡没关系,她害怕老鹰把我抓走了。
我又看到了外婆,这一次是在舅舅家。外婆满头白发,晶莹纯净,穿着黑色的罩衣,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晒太阳,她的拐杖就立在旁边的门框里。我跑过去扑到外婆的怀里撒娇,外婆身上好温暖,黑色的罩衣吸满了阳光。弟弟看到我趴在外婆怀里,也跑过来挤我和外婆,真是个眼皮浅的家伙。妈妈、爸爸也都来了。外婆家来了好多人,舅妈和嫂子在厨房做饭,大家都来干嘛呢?我也不知道。电视里正在放西游记,我跑进去看电视了。
我又看到了外婆,周围好混沌,仿佛打上了马赛克,我也看不清到底是在哪里了。外婆坐在凳子上,正在收袜子,我坐在她面前看她收袜子。她告诉我,两只袜子要整齐地放在一起,从头卷到尾,再用外面的那一只袜子包起来,这样一双袜子就不会分开了,下次用就不怕拿错了。我看到了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天我在收拾东西,不自觉得按照外婆教的方式把袜子收拾好,我怎么哭了,哦,那个时候我想外婆了。
我又看到了外婆,我一定是走进了记忆里的外婆区。外婆在二姨的农村的那个家里,我骑着二姨在镇上的那个家里的自行车,去看外婆。我来到院门口,停下车,推门进去,把自行车放在了院子里。外婆在屋里坐着,听到声响,拄着拐杖颤悠悠地走出来。看到是我,外婆高兴极了,拉着我的手问我从哪里过来的,问东问西问了一大堆。我带了外婆的午饭,二姨一家在镇上做生意,太忙了,没人有时间给外婆送饭过来。过了一会,我说我要回去了。外婆拉着我的手说,怎么刚来就走。我说后天就要开学了,我还得回省城,得早点回去。外婆看着我把自行车搬出院子,走到了院门口,看着我走。我骑上车就走了,快走到村口了,我突然觉得舍不得外婆,我觉得外婆太孤单了。于是我下车,掉个头又回去了。到了院门口,我把自行车放在院子外,推门进去找外婆,外婆一个人在看电视,看到我回来,很高兴,问我怎么又回来了,让我把自行车搬进来。我说我一会还得走,我就是想再陪陪你。外婆说她想听戏曲,但自己找不到,我帮她找到了戏曲节目,我们坐在一起听戏曲。陪她看了一会,我还是要走了。外婆送我到院门口,嘱咐我自己骑自行车慢一点。骑上车我不敢回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好想陪陪外婆,她一个人好孤单……没有想到,这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外婆。
得到外婆去世的噩耗时,是旁晚,我正和同学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饭。接到表哥的电话,我瞬间泪目。我没有想到最后一次离开外婆时的不舍,竟是冥冥之中上天给我的一次机会:要么好好陪伴外婆,要么就跟外婆好好道个别,而软弱的我竟然没有选择好好地陪伴外婆。回到舅舅家,才知道外婆是自杀的。不管所有人怎么说,我都没有资格怨恨任何人,外婆是这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不会教我怨恨任何一个人。我明明知道外婆十分孤单,却没有意识到这种孤单足以碾压她的求生欲望;更没有意识到,应该自己真的应该不顾一切地好好陪伴外婆。
虽然我现在只有26岁,但我知道这走过的26年里的每一天我都是被生活推着走的,没有一天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我被学校的学期推着长大,从未敢对抗这些规则。在外婆需要我的日子,在我明明知道外婆需要我的日子,我没有哪怕一丝一毫对抗、暂停成长的催促,停下来陪伴外婆的念头。
也许,是时候,学会自己掌控生命的节奏了;是时候,学会珍惜身边的家人、亲人和朋友了;是时候,放下隐忍的恶习,学会增添生活的乐趣和生命中的奇遇;是时候,享受生活,改变生活,感受来自内心深处的快乐了。
20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