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上小学,碰上全校最凶的老校长教我数学。这位校长大人坐在讲台上一堆横肉,弥勒佛似的。如果说面相弥勒佛也罢,要命的是,他眼露凶光,整天板着阴森森的一张脸,说话厉声厉气,像欠他几两银子。
那时还是贫穷年月,教室啥都缺,就是不缺瘸胳膊断腿的板凳,这给他惩罚我们创造有利条件。如果哪位同学上课搞小动作,或家庭作业没完成,对不起,那得板凳腿侍候,没得商量。
老校长短胖的粗手臂举起板凳腿拍打同学屁股的架势,教室里鸦雀无声,个个骇得如惊弓之鸟,大家紧张的连呼吸都凝固在死气沉沉的空气里。
教室是六七十年代兴建的土墙瓦盖屋,太阳从残破的木窗棱照射进来,黑板反射白花花的亮光。我坐在前边边排,看不清黑板边上数学题,我时而站起来欠着身子看黑板,时而坐下写字。
啪的一声,胖校长扔黑板刷,砸在我课桌上。厉声道“坐好!”骇得我的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我上了几天学,讨厌上学了。说不上就不上,那个中午吃过饭,伙伴们都去上学了,我磨叽半个钟,终于鼓起蓄谋已久的勇气,有些忐忑不安地给我爸挑明。
“啥?不上学?”老爸正在柳树下打盹。一听说我不上学,立马从藤条椅上蹦起来,恼羞成怒,跳起脚够一截柳树条折断捏在手上。恐吓着,我非常固执,铁了心,任他怎么吓唬,不改初衷。
夏天的小尾巴,仍然残存高温,我穿着小伞裙,光着小腿。老爸一扬柳树条,我的小腿上落下红红的细线条,生生的痛。
老爸在后面抽打一下,我向前走一段,带着伤心的抽泣声。那个腿上的皮肉之痛没法形容。
有时也猴蹦一下,企图躲开柳树条抽打。不管老爸怎么的下手狠,仍然改变不了我的决心。后来实在忍受不了柳树条抽打,我开始跑。跑一截路,回头看看老爸。老爸追,我续跑。老爸停下歇脚,我也停下来坐在草地上歇着,就这样断断续续停停走走耗了半下午。
可能是我爸也打累了骂累了,也可能是我爸恨铁不成钢,他干脆撒手不管了。看着老爸望家里走的背影,我竟然有点胜利的得意感。
我飞快跑到水塘边,清亮的水面像镜子一样,出现我的倒影,浮着两个小马尾辫,眼有些肿,我捧几掬清凉水,咕噜灌起来。抽泣了老半天,喉咙干涸得冒烟。最后洗了把脸,终于不用整天看老校长那凶巴巴的脸了。我兴奋得不得了。直到看不见老爸的身影,我便偷偷折回家。
老爸说,等明年秋在上学,大一岁就懂事了。家里新稻还没收,驴总不能老吃稻草,稻草留着烧锅做饭,牛的过冬饲料也得用稻草,稻草得节省。
于是,我的任务是,领着三四岁的弟弟妹妹跑遍田野割草藤子喂驴。
第二年秋天,我高高兴兴报名上学,因为听说那位严厉的胖校长专门教五年级毕业班的学生。
后来,教我们数学的是位年轻的女老师,她面容和善,温柔可人。从此,我变得特别喜欢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