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节概要：电厂的同事开始熟悉起来，索引安心做好发电工。
十七
山里风硬，夜间露重。没到11月就得套薄棉衣，后夜上班走过那几百米的坝顶，冷风像刚下泳池般包裹过来。寒意顺着裤腿向上钻，拣着脖子往下灌，被窝的热气还没到电梯，就被扯得干净。
靠山吃山，实用简单。大功率取暖设备将机房烘烤得暖烘烘，走进中控室又像是进了温泉浴。脱下外套，不仅身体灵活多了，连思绪都容易沸腾。
老家也降温了，老索的咳嗽要提前防范，炉子该生起来了。恩，得换新烟道管，家里储物间放的还是自己读书时买的。澜澜长得快，得买两身棉衣和鞋子，李蓉没工作，还是要提醒下…
电厂封闭，厂区的单身汉经常自嘲是隐性富豪，没地方去挥霍。索引下班重新拾起来练字绘画，深居简出，几个月下来也有了点积蓄。下了后夜顾不上吃早餐，便去了厂区储蓄所给老索和李蓉各汇了1万块钱。
没几天老索电话就过来，让索引别再考虑家里，絮叨着少沾烟酒，没人照料千万别生病。末了，像是欲言又止，让索引留意有没有合适的茬，索引便挂了电话。
给李蓉的汇款不久被退了回来，索引打李蓉手机提示停机。他狐疑地给化研所家属楼座机打了几次电话，一个晚上终于有人接了。说半年前就买了李蓉房子，索引忙问李蓉搬哪儿了，对方不耐烦地说不知道。
李蓉为什么要卖房子？索引脑海开始快速翻滚，福利房变卖程序比较复杂，怎么自己一点儿不知情。李蓉和澜澜去了哪儿？会去找许敏么？对了，许敏，她现在怎样呢？一想到许敏，索引的脑袋就像油锅中溅入了水珠，噼里啪啦地，一团杂乱。
行业冬防安全技术比武马上举行。姚云龙读完文件，环视了一圈，最终征询似地锁定住索引，索引没吭声。
姚云龙便继续说道：“这次比武跟往届一样，三年组织一次。厂里很重视，要求每个运行值最少要2人报名。争取能拿个名次，毕竟是咱主管部委国科司和人事司共同组织的。”
姚云龙扭头看了看白雄伟：“白，你今年要不再试试？”
白雄伟咬着铅笔，头也没抬：“别！还是让年轻人去吧。我连咱们厂都杀不出去。”
“要不我试试！”郝彦军站了起来。
“好！你算一个！”姚云龙满意地合上文件，“本来我要参加的，但我爱人马上要生产了，这段时间还得请假照顾。”
长久在机房呆着，每个流程都像坐餐桌吃饭那般自然。至于食物是否经过口腔、咽道、食道和胃，其间有哪些反应变化，实在懒得再钻研。毕竟这里是土灰色的车间，不是白大褂的实验室。
大家面面相觑，20多个人的中控室，一时间安静下来。
“索老兄，要不给我助个场。”还是郝彦军打破了沉寂。
索引正在琢磨下午给化研所刘主任打电话问问房子的事儿，冷不丁听郝彦军点自己，他扬起眉毛轻轻瞪了郝彦军一眼。郝彦军冲他做了个鬼脸。
“这个提议很好！”索引还没开口，姚云龙马上加重了语气，“你们刚好在一个班，平常讨论学习也能相互促进。”
电厂初赛选了5人。郝彦军和索引双双入选，索引还得了第二名。姚云龙忍不住在班前会上对索引和郝彦军大加鼓励，说是给运行三值争了光。班组人对索引也客气起来，这些是年终考核的加分项，直接会提高奖金额。
接下来进入了紧张的准备阶段。张瑞琨每次上班会变戏法一样拿出水果：“来来来，你们现在是要进京赶考，我就当好书童吧。万一金榜题名了，军功章上也有我的一半儿。”
大坝上寒风凛冽，班组的气氛却更加热烈活跃起来。索引有时候甚至有点渴望上班。在隆隆的机组声中，沉浸下来回到自己钟爱的电气原理知识，仿若回到了读书时代。仅仅因为可以读书吗？好像是，又像不全是。
北京技术比武索引放了卫星。10门理论功课考了980分，比往年常得第一的高了30多分。尽管实际操作他排名不靠前，但综合评定后仍排名第一。
索引的名字一下在电厂传播开来，橱窗里更换了大幅展板，索引学习应试和领奖的图片被张贴进去。大家开始重新认识这个新来的技术工人，只有索引清楚，读书时代全国数理竞赛的几个证书还在老家放着，那些基本积累让自己钻研电气、水轮机如鱼得水。
姚云龙比自己喜得千金还高兴，他执意让全值人去了市里庆祝。大家一个个来给索引敬酒。张瑞琨最活跃：“不成不成！得先让我敬，作为书童，先生金榜题名是我研墨的功劳。”大家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其他班好说，后夜上班索引还是很不习惯。尽管一个月只有五六个后夜班，但索引还是觉得太密集。 三十年了，索引都在凌晨1点之前入睡，现在1点刚好是用完工作餐的晚班开始时间。
进入控制间，大家照例会谈论一阵，但不出一小时，就渐渐也不做声了。窗外，浩渺的深夜似乎浓缩为一层薄薄的水银涂抹在白天透明的玻璃背面，将室内的影像叠加着映得清澈透亮。
张瑞琨似乎对烦乱的索引有着浓厚的兴趣，监盘时不是一直观看指示灯，而是不住地注视索引。
到了机房内巡检填表时间，索引立刻表示自己去。姚云龙看了他一眼：
“你这几次一直去，换个人吧。”
“没事儿，我再熟悉下设备。”
“那你们组跟个人去，一块儿熟悉熟悉！”
“我去我去，好多设备原理我还没弄明白，好好学习。”张瑞琨抢先说。
走出控制室，似乎心智都难控制了。
下水机层的楼梯光线不太好，张瑞琨就拉住索引的手，索引本能地抽搐了一下。但环顾四周的管路嶙峋，索引就没有抽出手。在攥住张瑞琨手的一瞬，索引蓦地想起第一次与许敏的牵手。
如果上次是青春萌动时的激动，那这次莫非是成年空虚后的补充？索引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孙虎和梁静。
索引草草巡视了水轮机，连忙拉着张瑞琨来到亮一点的地方，不经意地将手松开，指着空压机室说：“我一个人去看看，不然突然启动补压会吓你一跳！”
图文：简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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