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体壮,小小风寒不过是他眷恋苏沫住处的借口。他宿在阮慕言房中没有几日,便搬回了自己的书房。
此刻的心思,周寅很难再放在儿女情长上。和彭长城的拉锯战,日趋白日化。原本这些士兵表面上还听从这位王爷的话。但是随着周寅慢慢将李义勇安排在王府管理财政税收,并暗中悄悄将穆戈尔在民间的兵力安插在军营中,让彭长城越来越感觉受到制肘。
他明显感受到,这个王爷绝不肯简单做一个名义上的“安乐王”,而是要从军事财政实处抓抓劝的“铁帽子王”。
灵帝周煜亲临西南的日子就定在来年开春。周寅越是想操练兵马,彭长城就越不肯配合。彭长城管理的部队,不是这个营集体食物中毒,就是那个营集体感染风寒。再不然,总有几个守将以奔丧为由,要求告假离营。越来越多离谱的事情,让周寅几次想要发作和彭长城翻脸。
但是,周寅心里明白,现在要夺彭长城兵权,还不成气候。除非——周寅凝神屏气,朝窗外远方荼白的天际微微一怔——不可以,还不能说——
心神纷乱,周寅取下书房东墙上的“震天弓”,两指一弯在嘴边吹哨呼来鹞子,骑上快马就往林子里跑。
周寅的这把震天弓曾是胡匈的一件名器。长八尺,开工需要二石力*。弓身通体乌黑,是用比钢铁还坚硬,但是分量极为轻巧的千年紫檀木制成。弓弦是细如发丝的钨钢丝。牛角做鞘,精铁为枪膛。
相传这件神器是胡匈一位牧民在开辟新牧场时,无意中救了一个迷路快要而死的铸弓师而得。胡匈汉子向来以力大为傲。但这牧民和方圆十里内的汉子都无法拉开此弓。于是,族长将此弓作为神器共享给单于。
胡匈单于得此神器,甚是高兴。然而,他又苦恼,神弓只能把玩不能用于射猎。于是他下令,谁若能开工,便将此神器作为奖励赠与他。
单于手下从於单到强将,都对此物一筹莫展时。而彼时,只有15岁的周寅自告奋勇要求一试。在嘲笑和讥讽中,神弓在他手上发生了变化。周寅不仅可以开弓,更将手中的银箭射向空中,一箭双雕。而钨钢弓弦,发出震天的响声,让所有人无不悍然。于是周寅将此弓自命“震天弓”。
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古木丹不再是寄居人下的胡燕——他是勇敢的苍鹰,是南周的王子周寅——随时准备扼住胡匈的喉管。
驰骋在林间,周寅任凭冷冽如刀的风割在脸上。多年塞外的生活,让他爱极了这种自由狂野的生活——如果不是为了复仇——如果不是为了多年被遗弃的怨恨——他不在乎帝位——更不想被束缚在金曌宫小小的四方天内。
狂奔中,突然一抹如火的红艳在眼前一窜而过——周寅眼前为之一亮。双腿夹紧马腹,手上的倒刺利鞭狠狠抽打在马股上。口中释放出这些日子原始的压抑:“呀吼——”
*一石=94斤二石力开弓,相当于双臂必须能承受188斤的重量。
周寅策马狂奔,但那火红的小东西的速度却也快得惊人。周寅三番四次瞄起弓箭,这团火红却已经窜出射程范围。他只好再次用口哨唤起了早已盘旋头顶的鹞子。
这鹞子其实早已盯住了在上快速移动的火红。那东西极是灵巧。这样快的速度奔跑,却不走平坦的地方,专往石缝岩壁处钻。周寅饲养的鹞子也是个灵物,虽然进入西南饲养没多久,但日日以捕猎的野生方式调教,却和主人很通灵性。鹞子比周寅早一步发现这团火红。但是主人没有吩咐,它只能在天上盘亘,不敢轻易下来捕捉。
此刻,主人已经发号施令。鹞子长啸一声,身子呈纺锤形,从高空中急速下坠。眼看着就要接近,那火红的东西就地一滚,往半人高的荒草地滚去。
若是别的动物逃进了这片草地,就是逃进了安全区。密密的荒草纠结在一起,即使是锐利的鹞子也难以分辨猎物的行踪。周寅没有猎狗,要想寻找猎物谈何容易。
可偏瞧的是,这灵物虽机警迅猛。但缺点却是有一身艳丽的皮毛。这如烈火般殷红的皮毛纵使落入荒草丛也能被鹞子一眼就揪出来。
鹞子调整好角度,再次俯冲。眼见着快要触地,鹞子伸出利钩般的爪子,朝灵物抓去。周寅眼尖,又急吹了几声哨音。鹞子听明白,只好收取利爪,扑棱着翅膀再次往后飞上天。它调转方向,开始和灵物正面相冲。
只听见“呜呜——”几声如女人的惨叫。周寅看到,鹞子果然用尖喙啄食了灵物的一只眼睛。这灵物吃痛,只好慢下了速度。周寅乘势连忙开弓,对准灵物另一只眼睛,一键贯穿。那东西长啸一声,抽搐着倒了下去。
周寅策马过去,拾起一看——原来是极为难得的媚火狐。
媚火狐常年生活在环境恶劣的苦寒之地。因为聪颖敏捷,所以极少被人捕获。媚火狐之所以珍贵,一是因为全身通体如火的皮毛外,不仅水光油滑,而且是这世上最最好的防寒之物。就是金曌宫库房里最最上等的雪狐皮毛,也不能与之匹敌。此外,媚火狐之所以被称为媚,是因为这东西极通灵性。当发现有人接近时,它可以模仿女人的声音混淆注意。猎人远远听去,会以为原处是一个红衣女子在低吟。
周寅的利箭贯穿了媚火狐的眼睛,直入脑髓,因此它当场死亡。周寅捧起火狐的身子,有些懊丧——刚才,他只看重了那身皮毛,才用口哨示意鹞子,不能用利爪伤了身子。但若早知道这是一只媚火狐,就该生擒才是,兴趣回去还能哄得沫儿高兴。
周寅拔出一把精铁铸成的匕首,一道插入媚火狐柔软的腹中。然后轻轻移动。没有几下,周寅在不出血的情况下,生生剥下了火红的皮毛。
他将媚火狐的肉身放进背上的捕猎袋子,又小心翼翼地将皮毛搭在马鞍上。一番功夫下来,心头的郁结,竟都散去。周寅一声口哨,让鹞子退去,自己慢慢骑着马儿,往王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