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的中专生涯终于结束了,同学都各奔东西,我却茫然犹疑,山旮旯的老家是决计不回的。
曾经激情满怀地期盼过这一天,幻想着自己轰轰烈烈地在社会上干一番大事,给父母盖村里最漂亮的房子,开着车带着他们风风光光地玩乐旅游,好好地扬眉吐气一番。幻想着这美好的将来,浑身充满了力量,对美好前景充满信心。
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下海是顶热门新鲜的词汇,经常都会听到人们议论,说某某下海了挣了好多好多钱,咸鱼翻身了,风光无限。这些都深深地吸引着我,虽然兜里只有二百多块,我还是决定买票下南方闯荡。
火车站永远都是那么嘈杂繁忙,人流进进出出,步屐匆匆。我走进候车大厅,座椅基本都坐满了人,每个人的前面都放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就像乡下赶集的人们,以青壮年为主,跟我老家种地的哥嫂并无区别。
我背着简单的行囊转了一圈才瞧见一个空位,走过去坐了下来。默默地想着心思,这次的远行一点底都没有,未知的目的地也没有一个熟人,现在身上仅剩一百多块钱,如果找不到工作,吃住都是问题。好在现在是夏天,晚上随便找个干净地方都可以熬过去。这样一想又宽慰几分,心情既忐忑又激动,就像放出笼的小鸟对天空的向往。
听到检票员的一声哨响,人们如触了电一样,全都抓着自己的包裹向检票口涌去,排成长长的四列纵队。每人腾出一只手拿着火车票依次递给检票员,让那钳子将票绞一个豁就算进站了,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那绿皮火车门口。
每节火车的门口都人挨人,后面推前面一点一点地往火车里塞。最后面的人有的干脆跑向那开着的窗户往车厢里钻,所有人终于都塞进了火车,每个人也都出了一身汗,嘘了一口气。
车厢过道里都挤满了人,两边的行旅架上包裹挤的紧紧实实,车顶的摇头扇呼呼地吹来一阵热风。我站在过道上也不想费劲挪移。车上充满了一种说不清的混合味道,浓浓的方便面味,汗臭味,烟味……
晚九点一刻,火车准时启动了,窗外的灯火明灭,火车咣当咣当伴着我的思绪奔向远方。
我站在过道上,感觉越来越难受。那讨厌的餐车和卖饮料的,时不时的来搔扰一番,推着不绣钢的餐车霸气地左冲右突,在这人挨人的拥挤空间生生撞出一条路来。他们每次来到我身边,我都要缩着身子,挪好脚。
我左边的椅子上座着三十多岁的一对妇夫,女的靠窗边位置,体态匀称,鹅蛋脸,黝黑的脸庞泛着红晕。她站起来向餐车买了一桶方便面,又问身旁那男的要吃啥?男的站起身,低头仔细看看餐车里的盒饭,一边问价钱,最后挑了一份最便宜的。右手边一排是三人座,挨着我的是个中年人,里面两个都很年青正和对面的人一起玩扑克。整节车厢大都是四川口音,这列火车是从四川内江过来的,我们市那时还没有直达广州的列车。
我靠着右边的椅背,有时乘他们上厕所或倒水时就坐一会,后来干脆和他们挤在一块,好在都身体廋,我又尽量少占用座位,他们也没说什么。就这样挨到下半夜,我己是睡眼朦胧。
在凌晨四点多,火车在湖南境内的某站停了下来,好一阵推推搡搡又恢复了宁静,我旁边的中年人把那俩个睡觉的青年人摇醒,叫他们精神点。左边的一对妇夫在窃窃私语嘀咕。
整节车厢大多旅客都沉入在梦乡,这时有六个在推搡前行的壮汉,在车厢里引起了一股无形的搔动与紧张。他们走到我面前时我才明白是怎样一回事。
前面两人开路,中间两人一左一右旁若无人地搜摸睡觉的旅客,后面两人断后,好在我们这一排全都精精神神地,他们自然也无从下手,对面那几个睡觉的却遭到搜身,但收获不大,只得手了几张小面额零钞,这六人肆无忌惮地在众目暌睽之下行窃。可悲的是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叫醒熟睡的同伴,更别提和他们正面对抗了,我们这些温顺的底层人民为了讨生活,怕惹祸,忍着受着,全都选择了敢怒不敢言的沉默。
经过这一阵的风波,旅客也大都惊醒了,车厢嘈杂起来,旅客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这时走来一名警察戴着眼镜态度和蔼地喊话,叫旅客小心看管好自己的财物,不要睡觉。
窗外由朦胧渐明朗至清晰,山丘叠翠,田园交错,阡陌纵横。湖坝连绵,绿油油的稻田绵延深入山边。一排排大厦矮房,牛羊鸡鸭,人们身影匆匆。这一切我都充满好奇。
还有两个多小时就到终点站了,车厢里感觉越来越热,我的心情有一丝激动,有一丝恐惧,最终被天真的激情所取代。
火车漫漫地滑进车站,旅客都疲惫地拖着包裹走向出站口。一出闸道就是站前广场,那时并没有像现在这样规划有序,整个广场停着各种大小客车,各种腔调的吆喝声。
此时正是下午五点,车尾喷出一股股汽油味的热浪,感觉像烤火一样,我热汗直趟。我并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应该去往那里,我一边找树荫一边思索,我决定先去买一张地图看看再决定去那。我看到离我最近的有一个叫天河工业园的地方,我决定去那心想既然叫工业园厂肯定多,工作应该也好找。我向路人询问去天河工业园怎么走?都说不知道,最后一摩的把我送到站台,告诉我怎么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