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21日上午,上海浦东宝龙丽笙酒店二楼会议厅,海灵格学校首期家排师班模块七最后一天课程。人们雨后春笋般争相高举手臂,导师乌苏拉点名叫上一位男学员。
昨日,在一个兄弟姐妹序位的排列中,这位男学员担任早逝双生子的代表。结束后,他被乌苏拉叫住,特意问了几句话。那时乌苏拉就留意了他。这人四十来岁,面容忧伤,身形魁梧。全场静下来。
乌苏拉坐在他身边感知片刻,咳嗽几声,又咳嗽几声,坐在前面几排的学员也是咳嗽纷纷,我也止不住的干咳,会场里咳嗽声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大。
“干脆说吧,你家族里谁是被掐死的!”乌苏拉手抚胸口,咳得脸色通红,像是透不过气来。“你看,大家都在咳嗽。”
案主面露惶恐之色,“昨天做了双生子的代表之后,我就感觉很不舒服,这半边胸口很闷,像被刀割开成两半了。”他用手比划右半边身子,“我正想要请问老师怎么回事。”
“空气里似乎有很多灰尘,好像地下矿井之类,你们家族有谁是死在矿井里的吗?或者这种充满尘霾的地方?”
“我弟弟是煤矿里做事的,五年前,他出车祸去世了。”
一提到这件事,会场里慢慢静下来。乌苏拉示意他继续说。
“当初,本来有名额分配我去矿井,我没去,继续读书,我弟弟顶替了我。五年前,那天是我爸爸八十岁生日,也是我爸爸妈妈结婚五十周年金婚纪念日。他和矿里同事开车回来,路上遇到车祸。我总想,如果当初是我去矿井工作,死的该是我。”说到伤心处,他抚面痛哭。
“你看,现在大家都不咳嗽了。就是这个事情。”乌苏拉说。
会场里安静下来,片刻间一声咳嗽都不闻。乌苏拉向门口喊话:“把好门!排列期间不要放人进出,这件案子事关人的生命!”守在大门边的工作人员远远回应了一声。
一位来自俄罗斯的丰满白皙的女子,一个中年男代表,一个瘦弱的年轻黑衬衫男代表被乌苏拉同时叫上台。他们从舞台一处同时上来,不清楚自己代表谁,均茫然缓慢移动。我心说,俄罗斯女子该是案主妈妈代表,中年男子该是爸爸代表,年轻黑衣男子呢?该是车祸去世的弟弟?略有些吃不准——也有可能是案主代表。
为何一口气先叫上三个代表?案主没有提到妈妈,乌苏拉却把妈妈设定为排列关键。实际多数早逝案重点就在于早逝者须得到妈妈的接纳。父母悲痛过度,没有看向意外去世的孩子,于是兄弟姐妹出现身体症状,比如半边身体异样之类——通常原因即在于此。
三人缓慢移动,也就半分钟功夫,乌苏拉有了新判断,又叫上三个男代表,三人均穿深色T恤。他们也不知自己代表的是谁,各自寻找感觉,缓慢四顾移动。
这回我看不明白了。这几个是什么人?
此时乌苏拉也颇疑惑。她问案主: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是谁?车祸那天,情形到底是怎么样的?
案主急急说:那是个雷雨天,我弟弟和几个同事开车回家,下雨天轮胎打滑,车飞出高速公路,掉到山谷里了。我弟弟和另一个同事死了,还有一个脑子坏了,司机腿断了。
说话间,场域里人群散开,妈妈的代表慢慢退到右边后方角落,和三个年轻男人拉开距离。一个高个子男人——后来上台的三人之一,痴痴盯着她,妈妈退一步,他就进一步。人群如梦游般,移动极为缓慢,右前方边角,疑似爸爸的中年人一直站着,彷佛被牢牢钉在原地,无法移动。他远望那群年轻人,面露愧疚悔恨之色,艰难呼吸间,双膝跪倒。
现在场上形势是,爸爸这边被某种力量拖住了,无法移动。妈妈和另一个高个子男代表移动到舞台另一头,和人群远远拉开距离,这俩人茫然对视,不知所以。
乌苏拉对案主说:“你进去吧,自己找合适的位置。”案主茫然进入场域,站在三个男人一堆,不明所以。
乌苏拉独自坐在椅子上,闭目深切感知,意态深远,竟有几分神似海灵格。片刻。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还在震惊案件的庞大,乌苏拉站起来,走到高个子男代表身边:“说,是我开的车。”
“是我开的车。”高个子轻声说,原来他是司机代表。他依旧凝视着妈妈代表。
另一边,四个年青人,依旧处于茫然状态。乌苏拉让案主站在最先上场的黑衬衫男代表对面,“你看向他。”又把边上一个男代表身子转过来,让他和案主并肩。“对他说,我看见你了,我的弟弟。”
“我看见你了,我的弟弟。”案主代表说。
案主和代表并肩而立,闻听此言捧腹痛哭,泪流满面。现在我感觉到爱开始真切地流动,是的,冰封五年的爱,彷佛是苦苦地融化的冰雪,滴滴答答落下寂寥的屋檐。只听咕咚一声,舞台另一边爸爸的代表倒在地上,彷佛死去一般。那之后乌苏拉再也没有处理他这一块。这位爸爸疑似追随受害者,那是另一个案子了。
另一边,妈妈的代表和司机的代表有了明显变化。司机代表转身,和妈妈代表一齐向四个年青人张望,久之,他们明确了移动方向,有向人群靠拢之意。
我一呆。入行四年了,第一次了解到,原来车祸也属于加害案。
之前,我在任何一本海灵格著作或任何一次课程任何一个教学视频里,都没有得到过这一常识。
惊讶中,只见妈妈代表引领着司机代表,看向案主及罹难者群落的目光益发坚定。极为缓慢地,他们二人调整身姿,有移动之势。
正这时,奇特的事情发生了。场域上空响起雷鸣声,轰轰隆!轰轰隆!会议室在一楼,上面尚有十七层高楼挡风遮雨。而会议室厚厚的隔音墙外,又隔着一个深远的大堂,那远远的大堂正门也不过是一道旋转玻璃门,雷声若是从外面传进来,怎么可能如此响亮?
这雷声竟似凝结在场域上空一般。会议室后面几排靠门那边并不是声源所在。我心说:雷声即使主要是从楼层上方传下来,照理屋里各处音效差不多。然而很明显,舞台上空雷声最是清晰响亮。
我从未见过的灵异现象出现了。舞台上,妈妈正要引领肇事司机走向家族成员,走向家族和解。就这时,雷声响起,五年前导致二死二伤的车祸惨剧,当时亦是雷雨交加,导致轮胎打滑,车子飞出高速公路,掉下山谷。时间线似乎发生了重叠——这太奇特了。
雷声轰隆,乌苏拉不为所动。她继续指挥案主代表,“对他说我爱你。”
案主代表向弟弟的代表说:“我爱你。”他凝视一会,拥抱了弟弟的代表。站在他身边的案主痛哭抽搐,像是站不住了。
妈妈代表带着司机代表,用梦游般的缓慢姿态移动过来。雷声沉闷,氛围犹如梦境。妈妈代表看向案主代表,似乎有千言万语。她单膝点地,半蹲在案主代表前,欲言又止。
乌苏拉过来感知一会,“对他说,就是这样了。”
“就是这样了。”妈妈代表柔声地用俄语说。案主代表不解,痴痴望向她。
乌苏拉说:“没有法子,只能这样了。”
妈妈代表继续柔声说:“没有法子,只能这样了。”
说出这些。这位妈妈代表的神色轻松下来。她站起身子。
这时乌苏拉干预了。休息时间已到,她要结束这次排列。她让案主代表看向司机代表,“你和我们在一起了。”
“你和我们在一起了。”案主代表向司机代表说。
案主早哭得昏天黑地。乌苏拉拉他转身,面对观众席:“看着这些人,说,我还活着。”
案主面对观众席,定定神,宣告:“我还活着!”
他再大声说:“我还活着!”
乌苏拉宣布:休息半小时。这一次排列就此结束。
我寻思:“车祸案原来是以和解肇事者为重点,和加害案一样的处理方式。之前国内家排师都是没有划到重点。”
坐电梯上到十八层,我开酒店房间门。玻璃窗外雨雾蒙蒙,雷声隆隆。看着这场雷雨,我有些发懵。用现有知识无论如何解释不了。就在和解即将发生的一霎那,雷鸣声清晰地在家排场域上空响起。这怎么可能?
五年前那场事故,雷雨交加,车胎打滑,车祸造成二死二伤。我们目前所知的家排理论,比如苏菲·海灵格,曾把家排场域解释成阿卡西记录在物理世界的呈现。但阿卡西记录只是个信息记录,即使看起来家排场域像是进行时间穿越,实际场域表现的只是意识空间的平行记录,物理空间是没法穿越的。而下雨打雷这种事,纯属物质反应,怎么可能雷鸣暴雨和五年前重叠?
也许你会说是我想多了。也许就是个巧合?但乌苏拉与我判断一致。半小时后,乌苏拉做案情总结,“刚才你们都听到了雷声,是吧?那就是五年前车祸时雷雨的重现。”显然她不是第一次在排列中遇到这种灵异天象。
当案主擦着雨水从外面进来,再度被叫上台时,他告诉乌苏拉,“我弟弟出事后,我妈一直不能原谅自己,当初是她坚持要操办这个聚会。如果不是为了参加这个纪念日活动,弟弟就不会赶回来,他就不会死。妈妈郁郁寡欢,从此性情孤僻,两年后忽然生了脑癌,很快去世了。我妈现实里的样子和刚才场上的不一样。”乌苏拉说,“但是你看到了,你妈妈真实的内心,就是刚才场域里那样。”案主默然。
悲痛的老母亲失去了儿子,反复自责,不能原谅自己,于是越来越虚弱,竟不久追随逝者而去。根据海灵格的说法,癌症通常是起因于罪疚感。众多癌症患者,凭迹象看来亦是因亲友死亡后自罪自责而得病。但场上很明显的一个现象是,老母亲认同了司机,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罪疚情绪很大程度上是承接了司机的牵引。她一味沉浸在自咎自责中,更像是在逃避对肇事者的关注。
有多少人能够想到,痛失儿子的老母亲,内心竟是盼望原谅肇事者,盼望看向逝者,盼望消解对立的呢?有多少凡人,能够意识到自身内在的灵性良知,那埋没于死亡禁忌深处的天然神性?
有一条铁律千真万确:得到救赎的唯一途径只是宽容接纳。你要宽容接纳自己,也要宽容接纳加害者。造物主设计了二元对立游戏,无论你怎样仇恨、挣扎,想要求得解脱,最理想方式只能是:与道同行,与爱合一。海灵格说过,“爱终结业力。”只要家属敞开心扉接纳受害者和加害者,纵然有惊天地泣鬼神,纵然有时光逆流电闪雷鸣,纵然有无数红尘色相幻影,皆不可抵挡爱之疗愈。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你终会看到,爱之潮水漫过最低下之深谷,爱之潮水滋养最干涸之河床。
向受害者说:我看见你了,我爱你。
向加害者说:你和我们在一起了。
如此,你就可以与他们告别;带着爱,把他们留在平安里。
(感谢案主对本文亦有贡献)
作者:英子姐姐
二一九年六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