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匪
第十九天
我跟领导说了想要提前离职的意思，因为工作交接已经完成，所以领导也没有什么意见，说了些以后有机会再合作的话，我便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了。
今天应该就是我在这个单位工作的最后一天了。从二十二岁毕业开始到如今三十岁，我面试过无数单位，也在很多单位工作过，但工作究竟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认真地思考过。养家糊口？骑驴找马？父母期望？自身价值？人生目标？好像工作是它们其中之一，但又不完全是它们其中之一。我从不深究，大概是因为我知道我找不到答案，也许“大家都这样”是一个方便逃避各种问题的借口。
大人们总对小孩子说等你们长大之后就明白了，可等我真的长大了，那些不明白的事仍旧不明白，更糟糕的是年岁渐长，我不明白的事就越来越多，然后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其实人究其一生都不明白，究其一生都在迷茫彷徨，最终把麻木当成了明白。
暂不论工作的本质，在我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工作生涯中，竟鲜少遇到认真对待工作的人，并不是像我一样流于表面的“认真”，而是真的怀有情感的认真。
每个人在个人简历的自我评价里都会加上‘工作认真’的标签，仿佛它是一道美餐的点睛配料，可实际上它才应该是最主要的材料之一。当“混日子”成为社会常态的时候，“认真”就变成了可笑又好欺负的代名词。
“我已经离职了。”晚上到了医院，我找了个时机告诉了爸爸妈妈这件事。
“离职？”爸爸看起来有点儿惊讶，他大概琢磨着接下来要怎么说，停了好一阵他才跟我说，“离职就离职了吧，刚好最近我在医院也有点儿撑不住了，你替换替换我。”
“恩，好。”
“对了，之前不是说让你W叔叔帮你问问工作的事么，最近家里事也多，过一阵子我再问问。咱家还有点儿积蓄，有些事该打点的时候还是要打点，得求人的时候还是要求人，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也别多想了，先休息一阵子吧。”
“我不想去。”
“你这小孩，你不想去，那你想干嘛？天天打工么？”爸爸听我这么说，生起气来。
“爸，我可能没办法这样活着。”
“不这么活着怎么活？大家都是这样活的，清醒一点儿，不要想着反抗现实，最终你一定会败给它的。”
我是想要反抗，只不过是以另外的方式。
“你别老说她，孩子有孩子的想法。”妈妈看爸爸语气不好，劝道。
“她有什么想法？我看就是给人找事儿的想法。你看看她都三十岁了，没有个稳定的工作，也不去谈个对象，还说什么不想结婚，她以后打算怎么办？就这样我们东跑西撞的给她找门路，她还不愿意，这不去那不去，她想干什么?工作说辞就辞，我不也没说什么，我就没见过这么不愿意领情的人。”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
“我一说她你就这样，都多大的人了，她知不知道别人背后都怎么说闲话，都怎么说我们？什么大学生毕业还不就是出来打工的，什么这么大姑娘还不结婚肯定有问题，”跟妈妈说完，爸爸转过头来对我说道，“你一天天的不管不顾倒是不发愁，我们都愁死了，你知不知道？”
“比起我来，我看你们更看重别人的想法吧。”听爸爸这么说，我也跟着抬起杠来。
“你这兔崽子怎么说话呢？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妈病成这样还要一天操心你的事，你就不愧疚么？你就不能好好的听话，我们还能害你么？”
“哎哎，我说这位家属，小点儿声，有什么事回家说去，这是医院，别的病人还休息呢。”护士路过病房，敲了敲门，让我们注意音量。
“我先回去了。”再跟爸爸说下去估计要吵起来，还是先走为妙。
“从这吃了饭再走啊？”妈妈朝拿着包往外走的我喊道。
“你别管她。”爸爸的声音在我身后回响着。
我没生气，也没像早先那样对此心怀怨恨，毕竟这样的冲突对我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我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我的性格早已残破不堪，我的自尊早已摧毁殆尽。
不知不觉我又停在了传染病科的那间病房前，本来最近不想来打扰的，没想到不知不觉竟又来了?
“X，你来啦。”L的女儿甩着两只小手，看手上面的水珠，应该是刚从卫生间出来的，“你怎么不进去？妈妈在里面哦。”
“X？现在连阿姨都不叫了么？”
“嘁，谁让你表现不好。”
表现不好？
“你要不进去，就别挡着门。”
“我就不让，你有本事就进去，不然把你口袋里的奶糖交出来。”
“你还有没有大人样？抢小朋友的糖！”
“谁让你不藏好。”
“哼！”
“交不交出来？不交出来你别想进去。”
“奶糖不行！我有巧克力……给你！”
“啧，巧克力啊，勉为其难吧。”
我侧过身伸出手，直奔小鬼手上的巧克力而去，就在这一瞬间，她仗着她身材矮小，竟然以巧克力为诱饵，躲过了我的防守，呼啦一下拉开门窜了进去。
“小鬼！你给我站住。”
“妈妈，X抢我巧克力！还抢我的奶糖！”
“我没有，明明是你个小骗子，答应的事又反悔。”
“哈哈哈，你不可以直接叫阿姨的名字哦，不能这么没礼貌。”L大概在病房里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对先进了病房的小鬼说道。
“X，X，X，强盗大人不用讲礼貌！”
“你个臭小鬼！”
小鬼一头扑在了L的怀里，转头不停地对我做着鬼脸，我又不好意思上前强行把她拉出来，竟然觉得有些气不过。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L笑着对我说道。
“啊……那个，上次我答应这个小鬼来看你们，啊不是，答应你女儿来看你们。”
“呵呵，说了没关系的。”
L的话让我有些尴尬，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那么幼稚，只是这么胡闹一阵竟然意外地让我放松了下来，也让我从刚才跟父母的冲突中缓解了过来。
鉴于之前的插曲，我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也少不了缩手缩脚，但跟小鬼闹腾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没有想到“艾滋病”这三个字，这让我多少有了些可以坐在这里的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