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送来几瓶本地产的酒,让我品尝。说实话,酒,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
小时候,父亲不常回家,有时是一个月,有时是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回家时,自行车后面常常捎着五斤装的一塑料桶山丹军马场产的青稞散酒,晚上就和几个下地回来的叔叔们坐在自家的炕上饮酒。那种酒酿造工艺简单,酒性浓烈,但却是纯粮酿造,喝多了也不伤人。父亲他们喝酒时,母亲就从地里拔几棵小白菜,用开水汤一下,拌点盐和醋,做为他们的下酒菜;有时也会切上一盘萝卜片,抑或父亲来时带点猪下水,让母亲用辣椒抄出来,就着喝酒。到了冬天,父亲他们喝酒时,先把散酒用铁壶在炉子上温开,然后再用小酒杯盛满喝。他们划拳打马,敲杠子,翻扑克,花样不一而足,或单挑,或打蓝球,或唱插曲,总之不喝翻几个不罢休。简单的菜肴,馈乏的食物也丝毫不能减退父亲和叔叔们对酒的热爱。一杯一杯,“呲溜、呲溜”,喝进去的好象不是酒,而是一种情感。
我一直认为,在父亲与儿子之间,有很多东西是共通的。比如酒。父亲爱酒,我也能饮少量。我第一次接触酒时,才几岁。听父亲说有一次他们喝酒,我坐在他的腿上,执意要尝尝杯中的白酒。于是,父亲用筷子的一头蘸了一点让我吮,而我很兴奋地吮添了一下,然后就是不停地吐舌头,连连说辣,惹得满桌的人哈哈大笑。当然第一次真正喝酒是在十四岁那年春天。那时,我跟着父亲在县城读初中,晚上就住在父亲单位宿舍里。那时生活单调,家住在城里的职工都下班回家了,只有象父亲一样的半边户们,晚上没事时,就会聚在宿舍里喝酒。在那个信息闭塞,物质匮乏的年月。酒,给他们制造出了直接而简单的欢乐。
一次,他外出开会,要四五天才回来,嘱咐我照管好自己。那天晚上我做完作业,闲来无事,便在他的柜子里乱翻,结果看到了父亲他们喝剩下的半瓶尖庄酒。好奇心驱使我要打开尝尝。微酸、微甜、清香,原想的是一口苦涩辣,谁知竟是这样的爽口,不等细细品味,咕咕一下早已落入心田。不知不觉中,居然喝了半瓶多。于是脑袋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抬不起来,睡了一觉还不见好。第二天挣扎着起床去学校,记得恰好考地理课,而我在考场上坐都坐不住,觉得天花板在转,像旋转木马一般,监考的曹老师还以为是我病了,让我回家休息。回到父亲宿舍里,还呕吐不止。后来,父亲知道后,狠狠将我训了一顿。高中毕业时,我和几个同学到顺化的韩吉罡家去,他的父亲好客。见我们来了,非常高兴,便让吉罡的母亲做了好多菜,拿出了几瓶民乐大曲,任由我们吃喝。那时年少轻狂,也不懂规矩,便在他家的炕上坐了下来。又是划拳,又是“老虎、杠子、小鸡”,又是猜火柴根。几瓶酒下肚,我们个个已是红脸关公,走路也高一脚,低一脚,说话也语无伦次。趁酒兴,到村外面的地埂上,散坐下来。或指东道西,或高谈阔论,浑然不知已是深夜,直到他父亲来找,我们才去他家诊所睡觉。
在兰州上学时,相对于其他同学,我是很能喝的了。有时周末和遇到同学过生日,也找几个哥们喝一顿。那时常在一起的有陕北的白延平,宁夏的王老五,陇南的鄢亚民,还有合阳的曲向科等等。那几年我们聚在一起,在东岗镇那些小酒馆,小饭馆里畅怀豪饮,喝了不少酒,有啤酒,也有白酒。当然,常常是他们几个都喝高了,我还喝的有滋有味。啤酒清爽,白酒热辣。我们一起醉过、乐过、疯过、哭过,那些场境至今历历在目,回忆起来仍令我心潮涌动。
后来参加工作,喝酒的场合便多了起来,酒也不是好酒,喝得较多的就是民乐大曲,有五十多度,是县酒场产的酒,有同学在酒厂当保管,喝酒时他从酒缸里舀一碗就成。下酒菜有卤肉、水煮花生、变蛋或到旁边的食品店切点猪肝,外带一盘萝卜丝。那时工资低,与朋友们喝酒常常是抓大头(即在一张纸上写上二块,三块,四块,五块,谁勾到几块就出几块,然后把钱凑起来后买肉买酒)。当然,婚庆、乔迁新居、子女金榜提名、老人去世、职务晋升无不喝酒。调到市上工作后,我成了单身汉,在我的办公室兼宿舍里,总会有人来与我对饮。有同学,也有同事,我们简单弄点下酒菜,花生米、榨菜均可,没有酒杯,就用茶杯代替,先是少倒点,后来就是半杯。我们纵情饮酒的细节,现在已难以回忆得一清二楚;但有一个令人惊魂的细节我至今没有忘怀:那时我们用以喝酒的器皿,不是酒杯而是茶杯。此情此景,至今想来仍让我心跳。由于常年在办公室工作,搞接待也罢,搞公关也罢,喝酒的机会就很多、也很频繁,于是陪酒劝酒就成了自己的一项工作职能。常喝的酒自然是丝路春系列,金樽系列,也有五粮液、茅台、滨河九粮液,等等。但那种酒喝起来有心理负担,语言是苍白的,过程是是繁杂的,人也是谨小慎微的,跑前跑后,有时菜也难得吃上几口,端酒、敬酒、倒酒、惟领导和客人马首是瞻,人人都带着势与利的假面具。
时光向流水一样的匆匆而过,有些印迹已经变得模糊起来。随着年龄的增加,人情的冷淡,加之已离开了办公室。就自然而然的少了许多酒事,间或,参加的一些酒事,也多是无趣,应景罢了。酒场一散,很多人都不记得谁是谁了。在这个多元化的社会里,在这个灯红酒绿的时光里,太多的人已没有了梭角,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是言不由衷,酒事中也掺杂了过多的功利性目的。
最近的一次喝酒,是和古城工作的几个高中同学。尽管大家都在一地,可一年到头相聚的机会并不多。能在一起聚一聚,说说掏心窝子的话,真的不容易。酒能助兴,宴无酒则淡。一壶酒,五六个同学,相互之间不欺不诈,公开透明,制造着许多的笑话和乐趣。有人说:侵润了同学纯真友谊的酒不醉人。这话一点也不假,白酒一喝就是几斤以上,时间一过就是第二天凌晨,大家不仅不谈论理想,也不谈论现实,而是借酒煽情,变着法子取乐,喝酒,在真情自然的流露中随性的宣泄着本真的情感,真正把普通的日子拧成了笑声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