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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有一滩血。
看不太清楚,这个季节突然出现的飞虫,吃掉了我的视线。身旁隐约靠近了人,我问那个人,
“这是血吗?”
“你看见虫了。”
“什么虫?”
“吃人的虫。”
我把那些飞虫一只一只掐死,扔到脚下。我奇怪地看着他,一个抱着垃圾的男人。
“这些?”
“我看不到。”
“看不到什么?”
“你掐死他们了?”
“我掐死了。”
“天气要变了。”
“你看不到什么?”
“我看不到他们...那些虫。”
男人抱着垃圾,他的眼睛盯着我,我感觉到他在恐惧,我问男人,
“你在怕什么?”
“我在消失。”
“什么?”
“你害怕消失吗?”
“你还存在着。”
“什么是存在?”
“你还活着。”
“我在消失。”
男人抱着他的垃圾走了,我看着男人的背影,没有发现他在消失。地上的那滩血还在那里,它好像比刚才又大一圈,颜色也更深了。我不知道怎样确定,只单看着那滩血,身体就止不住的颤抖。
下雨了。路上打着水花,我淋湿一身衣服。推开街口超市的门,那个染着红色头发的男孩还在超市工作。他看着我说,
“你淋湿了。”
“你还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
“你会消失吗?”
“什么?”
“有个男人说他在消失。”
“他不想活了?”
“那你呢。”
“我死不掉的。”
“为什么。”
“你没看到吗。”
“看到什么。”
“我身上那些锁。”
“我看不到。”
“太多 解不开的。”
“你可以消失。”
“可他要求我一直存在。”
“谁?”
“超市的老板。”
“为什么。”
“一直有人来超市里。”
“他需要你存在。”
“一直存在。”
“你逃不掉也死不掉?”
“是的,一直是的。”
外面的雨更大了。天上劈着雷,有人打着伞从超市门口走过。我看着男孩杂乱的红头发,我对男孩说,
“你染头了。”
“我想看到一些颜色。”
“红色?”
“我不清楚。”
“你有伞吗?”
“二十五。”
男孩递给我一把黑色的伞,我把衣服里的三张十元纸钞拿给他,他找给我五张一元的纸钞。我一张一张地塞进了口袋,我看着男孩,男孩看着我。我不想再说什么,推开超市的玻璃门走出去。
撑开那把伞,雨水被挡在头顶,从伞沿落下,雨水不说话,庸俗却不可避免。
路上人都散了。雨太大,没人喜欢淋湿衣服。我撑着伞不知道去哪,路上的雨水越来越多,伞上的重量也承载的越来越多。
在确保记忆没有乱的时候,我发觉自己也在逐渐消失。后知后觉间我才发现,男人说的消失并不是死亡。而是一种相比于活着更受灵魂所在意的存在。
好像所有人都在消失。
天黑了,雨还没有停。水坑太多,我的裤脚湿了。雨一大,伞倒没什么用了。前面是一栋废弃的医院。穿衬衫的老头坐在那,没有路灯亮着,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我走过去,撑着伞。问老头,
“你在看什么?”
“路。”
“什么路。”
“没有灯的路。”
“你能看到什么。”
“什么都看不到。”
“会消失吗?”
“看不到的是我。”
“那你会消失吗?”
“我不知道。”
“什么?”
“消失的本质是否是黑暗。”
“一种存在的意义。”
“我们是否拥有存在?”
“我不知道。”
老头站起来,一脚接一脚踩进泥泞的土路。老头往他看了好久的夜里,走了进去。周围只剩寂静,我听不到落地的雨声,也听不到这座城市的呼吸声。
这座城市在以自己的方式祭奠老头的离去。
我安静地站着。撑伞的右手累了,我把伞扔到地上,那些飞虫一点一点覆盖在我的身体上,太多了,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撕咬与侵蚀。我突然想到那滩血,鲜艳的红色的血。
我想知道他是否还在那里。
我从那栋废弃的医院出来。雨水洒下,冲走了那些飞虫。
雨太大了。我撑着伞走到一座凉亭。凉亭里坐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女人看着我,对我说,
“你淋湿了。”
“我在这里。”
“你要一直在这里吗?”
“不。”
“你要去哪。”
“看一样东西。”
“我的孩子睡着了。”
“我看见了。”
“你也看见了?”
“是的,我看见了。”
女人笑了,她低头看怀里的孩子,我问女人。
“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雨停。”
“雨会停吗。”
“雨会停的。”
我把伞收起来,转头看着一辆又一辆的汽车闪着模糊的车灯,喃喃道,
“是的,一直是的。”
过了不知多久,雨停了,月亮走了,太阳出来了。我拿着伞,前面泊油路上那一滩殷红殷红鲜血的旁边,躺着一条纯白纯白的狗。那只狗我见过。那只狗死了。我把伞打开,替那只狗遮住太阳。
我想起那个抱着垃圾的男人,那只纯白纯白的狗的主人。
我突然不想死了。
和以往一样,我又沉默着离开了。
城市的墙喷了蜡
他笑着说迟早会塌
文/楼旧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