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清潭不请自来,在五碗不同风味的“楠溪素面”里,准确无误地直取那一碗原味清汤素面。
只听得一阵呼噜呼噜声后,又听得一阵咕噜咕噜声,汪清潭风卷残云吃完素面,连汤带卤喝得一滴不剩。筷子一放,摸了一把嘴,对汪楠源说:“不是要笔墨纸砚吗?跟我来!”拉着汪楠源奔出厨房、穿过厅堂,又是一个大跨步,从矮矮的院墙一跨而出。汪楠源看着父亲身手如此矫健,在后面顿了一顿,迈开大长腿,也跟着父亲一个大跳,从院墙一步跨了出去。肖霄云在后面拍手称好:“有门不走,帅!”紧紧跟了出去。后面一众人也跟了出去。
汪清潭之所以能一步跨出院墙,是因为南迁而来的南宋遗民的后裔们还念想祖上的高官厚禄而建高墙朱门外,一般楠溪江的古民居几乎没有像徽州或者苏沪一带高高的马头墙和深宅大院。平头百姓家说是院墙,其实也就用楠溪江溪滩上大的蛮石磊起来才到成人腰际的象征性的一圈围墙,楠溪人自古心情豁达纯良、民风淳厚,他们崇尚天人合一。先祖们选地建村,非常注重与自然山水环境的融合,借景山水、寄情山水,巧妙利用自然地形而建。平地村寨轮廓多起伏,山地村寨建筑多层次,融人工美与自然美为一体。
外乡人走进这些古村寨,稍作了解,便会惊讶地发现这些古村寨几乎个个就是一个独立的小社会,古村中民居、宗祠、亭台、池榭、书院以及寨墙、寨门一一俱全,可以成为物质文化生活齐全而又封闭的小社会,但是通坦开放的空间却又比欧洲中世纪的城堡更富有人情味。
汪清潭在前面走得飞快,汪楠源跟得紧紧的。
从“花大利”出门,汪楠源的双脚就踏上了一条笔直的古街,这是莲瑞村的主街,乡人们叫它笔街。
父亲在前面忽然停下脚步,急急忙忙回来拉着汪楠源重新从“花大利”的大门口站定,对汪楠源说:“从这开始数到村子那一头,笔街一共360米。”
汪楠源一头雾水,旁边的芦叶儿悄声跟他说:“360米,象征周天360度,咱祖先的意思是‘人行此路,人生周遭完美’。”
跟着父亲在笔街上走着走着,忽然前面的汪清潭在路边的几块大长条石前停了下来,左看右看,最后立在一条大条石前,盯着它说:“这条大墨锭头还没磨光,还要好几代人接着磨。”
汪楠源问芦叶儿:“这些大条石为啥有一头都是斜面的?不好坐人呀。”芦叶儿笑了:“这不是让你坐的,这是文房四宝里的墨锭,斜面的就是已磨过的墨锭。”
汪楠源惊讶道:“这么大一锭墨,足够好多人写,几代也写不完啊。”“所以啊,咱莲瑞村千年文运不衰,读书人代出不穷,就是这个道理呢!”
正说着,芦叶儿看着汪清潭像个老顽童似地在墨锭条石上上跳下窜,一个不小心,差点栽倒在条石边上的大池塘里。这时候,汪屿松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把汪清潭从条石上拉了下来。这方池子叫西池,长方形,东西足足长80米,南北宽35米。长长方方,状如砚台,汪楠源说:“我知道了,这是砚台。那纸呢?”
“跟我来!”芦叶儿拉着汪楠源快步登上了方池南边高高的大戏台。在戏台上纵眼一望,只见笔街的街北民居院宅排列得整整齐齐,宅外又有方正的矮矮院墙,院墙墙外就纵横的街巷相连,区分清楚,层次分明,就犹如一幅方格子的大纸。
汪楠源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先人是伟大的规划师和建筑师啊,居然如此脑洞大开用“文房四宝”来规划和建设自己的家园。太神奇了!
从戏台回到笔街,顺着芦叶儿指向远方,笔街的尽头,直对五峰之一北高峰——屿山顶上呈笔架状的山峰,汪楠源心中一震:这就是继父常说的“笔架峰”?!
汪清潭回头一看,后面一众小年轻跟着他,兴奋地说:“哇哦,人好多。从来没跟小瓯匠们好好玩过,今天咱就好好玩玩哦!来来来,爬山去,笔架山上有黄麂,咱逮黄麂去!”
“父亲,黄麂现在不能逮了,国家保护起来了!”汪屿松像哄孩子似地哄汪清潭。汪清潭可不听,说“咱逮来咱也保护,替国家保护着呢!”
三言两语间,汪清潭已经脚下生风冲出了笔街,直奔屿山的笔架峰去了。芦叶儿一看,拉起肖霄云说:“大家跟上!”贝特尔向朱丽叶、甄皓驰使了个眼色,也紧紧跟在新瓯匠们的身后,一同直奔屿山的笔架峰。
汪清潭简直就如一只钻山豹。但是,让汪屿松和芦叶儿都觉得吃惊的是,汪清潭走了一条连他俩都觉得陌生的山间古道。
楠溪江的古道错综复杂,但是这一条确是让所有小瓯匠们觉得不一样,古道两边的奇珍异草、古树名木让巴特尔和朱丽叶一路上用相机拍个不停,甄皓驰一路哇哦哇哦发出惊叹声。忽然,汪清潭在前面停下了脚步,将食指按住嘴唇,回头嘱咐大家别出声。顺着他另一只手所指的方向,大家都看到了一头似鹿非鹿的身披赤黄色皮毛的四脚动物,那那就是楠溪山中有名的“神兽”——黄麂。
楠溪江人称黄麂叫“四不像”,不像鹿、不像马、不像驴、不像骡子,但是,综合了那四样动物的特征。黄麂是麂类动物中体形最大的一种,它们是孤独活动的动物,胆子很小,性情非常谨慎。黄麂的活动范围很固定,被追捕逃跑时,无论跑多远,最后又会回到自己原来的活动区域。
芦叶儿觉得很纳闷,一般黄麂只是在夜间或清晨还有黄昏觅食时才出现,这个大白天怎么出现在古道旁边呢?
“哇哦,还有一只小的!”甄皓驰还是没能把持住,叫了出声。说时迟那时快,母麂倏地一声逃了,但是,它并没有逃远,而是在不远处站了下来,回头紧张地张望,原来,它的孩子小黄麂被野猪弹夹住了尾巴,无法挣脱。
“天赐我黄麂肉!”汪清潭像个孩子看见大玩具似的欢跳着冲向小黄麂。但是,甄皓驰拦在了他面前,说:“不能吃,它是受保护的!”
汪屿松和肖云志上前一步,一起动手,努力将装置在松树根上的野猪弹卸下来。当他们从草丛里拉出野猪弹的那一刻,一道亮光从泥土里闪了出来。一霎时,所有人的脑袋凑向了那块闪亮的土地。与此同时,尾巴上夹着野猪弹的小黄麂迅蹦弹而起,奔向立在不远处等它的母亲,黄麂母子像一阵风,瞬间消失在松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