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胆小怯懦一直都是我的软肋,一直是我竭尽全力不想被发现的秘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忘了是几岁,可能还是幼儿园吧。有一次,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了,门怎么都打不开,试了很多次,很多次,直到手都拧酸了,脚都踢痛了,喉咙都喊哑了,可是门始终一动都没动。我慌了,我怕了,因为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一个小小的我。我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哭了很久很久,声嘶力竭。你知道那种哭到一点眼泪都滴不下来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感受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跳着,跳着,胸膛起起伏伏,好像一不小心心脏就要跳出来了一样。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一点点变黑,我的视线一点点模糊。当时的我,脑海里一直都在想:为什么没有人听得到我的声音?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去哪里了?我真的好害怕,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出去?
那是我记事起,第一次害怕,甚至出车祸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怕过。第一次害怕的经历真的是太刻骨铭心了,我想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邻居常常骗我,说我是捡来的。我记得我反复向妈妈确认了好几遍,虽然妈妈给的答案很肯定,一直说我是她生下来的,不是捡来的。可是我总觉得不安,万一别人说的是真的,妈妈是骗我的怎么办?我想,我以后还是做个乖乖的小孩,这样哪怕我真的是捡来的,妈妈也不会不要我的吧。
如果事出有因,我想我害怕的因便在于此了,我害怕一个人,我害怕被丢弃,我害怕被遗忘,我害怕孤独,我害怕有一天一切突然就变了,而我却无能为力。所以我才变成了现在的我吧,一个瞻前顾后,唯唯诺诺,小心翼翼,优柔寡断的人,不想被伤害,也不想伤害别人。于是,这样的我,有时候让身边的人觉得很麻烦,甚至要抓狂。
譬如一件衣服,我看中了,觉得挺好看的,想要买了。可是这之后,我就开始了各种考量了,衣服价格多少,穿起来舒不舒服,质量好不好,别人是不是也认为好看?不过这些问题其实都还好,最令我纠结头疼的一个问题,也是朋友常常要拿白眼看我的点是:我现在喜欢它,买回去后我还会喜欢它吗?
一件衣服,它被做出来,一生的使命就是被雇主买走穿上。如果我不买它,它会被更适合它的人挑走吗,展现出它全部的魅力;还是被遗留下,最后被低价随意处理掉?如果我选择买下它,那么我会如眼前这般喜爱它吗,穿过几次后,我还会珍惜它吗?我不确定,我可能买回去突然就不喜欢了,我可能穿了一次就不想再穿了,我可能很快就喜欢别的衣服,把它扔在一边了。而如果我是那件衣服,一生如此结束,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其实,大家都一样是害怕的吧?
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邂逅相遇,产生交集,建立某种关系,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便算是一次开始了,一次对未来的预判,一次渴求改变的尝试,一次充满未知的冒险。我们没法决定怎么开始,却能决定要不要开始。前方的荆棘磨难,繁花烂漫,我们都无法看见,而最终的无底深渊,还是光明盛放,我们也无法猜测揣摩。人们常常害怕失败,害怕分离,害怕结束,可是这些不都是因为有了开始,才可能会有的结果吗?如果不开始,又怎会面对这些呢?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顾城的《避免》,读来总是令人唏嘘。
是啊,我害怕开始,就像害怕结束一样。如果我再回到那个被困了一下午的房间,如果我从来就不去碰那扇门,一直在玩玩具,等着爸妈回来;如果我从未和那个邻居聊天,不曾听过那般谎言,那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我本想这个冬日就去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