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与安生》的故事有三个结局,而我的故事也有三个版本。只不过我的故事中,七月和安生是对情侣。
【版本一:一世长安】愿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白首。
今天是2月24日,是安生22岁的生日,也是他和七月在一起的第1572天,从高中到大学。七月和安生一般大,他们约好等两个人都到法定结婚年龄,就去领证。
七月在网上已经提前预约了25号,看着短信上写的“尊敬的安生先生七月女士”,七月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家。
七月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跟爸爸妈妈分开了,七月有个大她8岁的哥哥在香港,男孩儿总归是比女孩儿重要的,七月明白。
所以七月可以说是被七大姑八大姨拉扯大的,即便是后来再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一旦涉及到哥哥的问题,七月还是有些恍惚地怀疑他们到底跟自己是不是一家人。
妈妈总说七月跟家里人不亲,七月有些委屈,七月一委屈,就会抱着她最喜欢的毛绒玩具,一个人偷偷地躲到被窝里面掉眼泪。时间长了,七月再哭的时候,已经习惯性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七月认识了安生以后,要安生给她买了许多毛绒玩具,七月觉得当自己抱着那些毛绒玩具哭时,就像是在抱着安生。而七月最喜欢的毛绒玩具,也自然从无牙仔变成了小黑,从小黑又变成了鳄鱼先生。如果安生以后知道,他买的这些毛绒玩具只有在七月难过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安生怕是再也不会给她买了。
七月想起自己在看《欢乐颂》里的樊胜美时,躲在安生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她跟安生说:“我以前总想着要两个孩子,可如果我也像这样一碗水端不平可怎么办呢?”,安生把七月搂在怀里,轻声哄道:“你若是不愿意,那我们就不要孩子。”
七月想到这里,鼻子有些发酸,随即仰起头看了看身边的安生,还满意地瞥了一眼自己揣在他兜里的手,心想,自己现在不也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家了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生见七月看着自己,随手拂去了落在七月鼻尖上的小雪花,疑惑地问道她怎么了。七月认真地摇摇头,没有说话,安生一瞬间有些愣怔,得意自己找了个这么可爱的媳妇儿。
安生最近在会计事务所实习,早起贪黑,工作很忙,可安生不怕,只要每晚归家都能看到七月为他亮着的那一盏灯,安生就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安生今天是请假来陪七月给自己过生日,顺便领证的。安生不是不想娶七月,安生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七月此时嫁过来怕是委屈了她。可他哪里拗得过七月,况且安生也知道七月家里的事情,知道七月没有安全感,知道她迫切地渴望一个自己的家。
罢了,婚礼、钻戒、蜜月都可以等七月留学回来再补过,安生心想。
安生为七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自己走向了驾驶位。七月本来坚持说安生工作忙,不用他开车来接自己的,在安生父母家等他回来就好。安生觉得有些好笑,却说不太出原因,他捏了捏七月的脸说:“我虽然没有八抬大轿来迎娶你,但新娘子却怎样都是要亲自去接才算是明媒正娶的吧。”
安生没有告诉七月工作确实会落下很多,但也不过是第二天再辛苦一些,用吃饭的时间加加班而已,毕竟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七月了。
等安生把七月接到自己家,天色已经全黑了。“不知道你爸妈回家了没有。”七月在楼门口畏畏缩缩地不敢上楼。安生知道七月不是担心要见自己的父母,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七月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户口本偷出来。
安生无奈地捏了捏七月的手,说:“放心吧,我都问好了。我爸今天晚上加班不回来,我姥姥出去玩儿了,待会儿你在客厅陪我妈聊会儿天,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我趁机把户口本偷出来。”七月木木地点了一下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啊!对了!”楼梯爬到一半,七月突然拉住了安生,“你,你,买没买内个……?”一开始,安生也没太明白七月在说什么,直到看见七月有些害羞的神色,安生恍然大悟:“早买好了在包里放着呢,”安生的语气渐渐邪恶了起来,“怎么?迫不及待了?”
“滚!”七月推了一把安生。打打闹闹间,安生和七月就爬到了三层。安生打开门:“妈!我回来了!” “诶儿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生日过得……”安生的妈妈从里屋迎了出来,看见七月随即转了话音,“七月也来了啊!你可好久没来看阿姨了!给安生来过生日了?吃饭了吗?……”
安生的妈妈一开始絮叨就停不下来,如果是平时,七月礼貌地应付几句就跟安生回房间了,但今天七月是有任务在身的。
“嗯嗯阿姨好……吃了吃了,跟安生在单位内边吃的……不是食堂阿姨,是在饭店吃的……阿姨我知道,可安生挣钱也不容易,我不能总让他请我啊……”就在七月在连珠炮似的提问下要崩溃了的时候,安生从屋里走出来了:“妈,你能不能不要总跟我抢七月,七月是你老婆还是我老婆。”说罢,不顾妈妈在身后“什么你老婆我老婆”的埋怨,把七月拉进了房间,转手锁上了房门。
“你对你妈能不能稍微温柔点儿,”七月埋怨了安生一句,“还有你过生日你爸怎么也加班不回家……” “他有多爱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安生边说边举起了手中的户口本,“你看,我偷出来了!”
七月抬起头,被金箔色的“户口薄”三个字晃了一下眼睛。七月想起自己20岁生日的那天,她嚣张地站在安生面前:“以后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立刻嫁给别人,反正我现在可以结婚了,你还不能。”当时安生哭笑不得的表情好像还在眼前,如今,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了。
七月突然有些害怕,她低下头,说:“安生,你,你跟我一起去美国吧。”这已经不是七月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了,安生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我要在国内挣钱,不然等你回来,我用什么养你?乖,去洗个澡吧,我们早点儿休息。”
等安生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全然变了,七月不用脑子都知道安生的画外音是什么。“要不要一起洗?”七月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不怕被我妈发现?”安生故意挑衅。“哦,那算了,我自己洗吧。”七月知道安生的七寸在哪里。“哎呀我妈不会发现的,我就跟你开个玩笑,等等我别锁门!”吃瘪的安生尾随七月进了卫生间。
七月与安生之间,只差那最后一道防线。安生是第一次,虽然七月不是,但也与第一次没什么分别。安生进入七月的时候,七月哭了,七月想,最终还是把自己托付给了眼前这个人。
安生有些慌张地问七月:“我弄疼你了?”,七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很高兴。”,安生说:“其实,我有些疼。”七月酝酿出来的感动情绪一瞬间化为乌有,她生气地把安生推开:“那你滚开!”
安生笑着重新欺身上去,一夜春光。
七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安生不在身边,七月以为安生去上班了,就想自己起来去弄点儿吃的。七月尝试了两次,都没站起来,七月突然有点儿鄙视自己两条缺乏锻炼的腿。都怪安生,说软软的摸上去手感好。
安生推门进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丝不挂的七月,安生挑挑眉:“还想再来一次?”没等瞪大眼睛的七月回答,安生又自顾自说道:“也对,昨天我是第一次,你也没什么经验,一定不舒服,不如今天弥补一下。”
七月手忙脚乱地用被子裹好自己:“你别过来!”安生笑着向七月示意了下手里的粥:“起来吃点儿东西吧,”说罢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句,“怪不得你预定了下午去登记。”,理所当然地遭遇了七月的白眼。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安生开车带七月去了民政局。路上的雪还没化干净,一阵风刮来,零星的雪花还是会飘落在行人的头上。
“你,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七月瞠目结舌地看着车开进羊肠一样的胡同。安生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导航:“没有啊,地图说就在胡同里。”七月一直以为,领结婚证的地方就算不是多么气派的高楼大厦,也应该是门厅敞亮的小洋楼啊,这憋屈地跟招待所挤在一起的民政局,是怎么一回事啊?
安生拉着不甘心的九月走进结婚登记处:“怎么不高兴了?”见七月还沉浸在有些不满的小情绪中,安生决定逗逗七月:“昨天不还兴高采烈的?难道,是我昨天晚上表现不好?让你失望了?后悔了?”
七月没好气地说道:“对,后悔了!”安生把七月抱起来,摆出一副要走的架势。“诶!诶!你干什么?”七月挣扎着要从安生怀里跳下来,又怕自己真的掉下去,紧紧地搂着安生的脖子。
“既然你对我昨晚的表现不满意,我觉得看在我们在一起了四年多的份上,我至少还有重新表现一次的机会吧?”安生固定住七月扭来扭去的身体。“满意!我满意!你先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七月的双脚刚一着地,就跳出了安生触手可及的范围。
今天等着领证的人虽然并不多,但是也还是要排队照相、填表、体检、交钱。繁复的程序也没给七月带来多大的仪式感,就连拿到曾经心心念念的小红本,七月心里想的都是,9块钱就把自己卖了。
走出胡同口,暖暖的阳光照在了七月身上。七月把小红本揣进怀里,吸了一大口北方寒冬冷冽的雾霾,眯着眼睛看向逆光下安生的剪影。七月捧了一丛雪花撒到了安生的头上,安生记得,那时七月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笑得特别开心。当时安生不知道的是,七月悄悄地把自己微信的说明,改成了——“愿无岁月可回头 且以深情共白首”。
七月想,共白首,真好。
安生想,从此就要一辈子照顾这个小妖精了,真好。
【版本二:如果没有】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是不是就能一起走到白头?
今天是2月24日,是安生22岁的生日。七月总是假装记不清安生的生日,2月14?1月24?每到这时安生都会一脸受伤的瞥过脸去不理七月,然后七月就会恍然大悟似的说,哦我想起来了,2月24对不对!七月心里偷笑,我怎么会记不得你的生日。
往年七月都会盘算着送安生什么礼物,不贵又有诚意,金牛座精打细算的名号可不是空穴来风。但是今年,七月决定了,她要把自己送给安生,把自己完完整整地给安生,打破她跟安生之间的那最后一道防线。
七月再次点开那封静静躺在邮箱里的录取通知,宾大的教育学硕士,虽然不是七月最想要去的学校,但好歹也是常春藤联盟中的一员。七月知道,最近爸爸妈妈一边在给香港的哥哥买房,一边准备投资移民去美国的事情。七月也知道,安生不可能放下北京的一切随自己到美国。所以七月想,自己与安生,怕是走不到最后了。
七月叹了口气,陪安生过完这个生日,就快刀斩乱麻断了这段关系。用安生他们的行话,应该叫及时止损。一段必须要结束的感情,总有一方要作狠心的那一个。就像七月曾经保证过要将第一次给安生一样,安生也曾经保证过永远不会放弃七月,那这个先说再见的人,就只能是七月了。
七月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穿得极为暴露,下半身是维密的深蓝色蕾丝丁字裤,上半身是同款文胸,罩在外面的透视裙装什么都盖不住,像层薄纱一样,唯一能起到的只有半遮半掩的欲拒还迎作用。七月蹬上春节新买的高跟鞋,上下扫了一眼,对自己的身材十分满意。七月不相信,自己穿成这样,安生还能把持得住。
七月套上一件长及脚踝的外套,走出了家门。还在办公室里工作的安生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虎入羊口。
安生今天要回良乡的校区拿东西,七月约了安生在他单位等他下班了一起回去。安生本来不愿意,因为自己不知道要加班到几点,家里也一直没能摇上号买辆车。安生跟七月说,他的爸爸是公职人员,走后门爸爸不愿意。七月的家里人却跟七月说,安生的爸爸是不愿意便宜了七月。
家里人还跟七月说,安生那么听他爸爸妈妈的话,以后要是分手,一定就是安生的爸爸妈妈指使的。七月心想,这个预言是没法验证了,因为自己准备先下手为强了。
七月是第一次来安生的工作单位,大厦里有各种各样的机构,大厅里却只有保安和七月两个人。七月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表现的像这里的工作人员,还是应该在门口的登记薄上自觉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结果七月在找到了安生所在机构的标牌后,就默默溜走了。
七月本身想在商圈周围多转一转的,但她今天穿的实在是有些少,围着大厦绕了一圈手就冻僵了。看到大厦旁边有个购物中心,七月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七月一家一家店铺地转着,倒都是迪奥、雅诗兰黛这些大牌子,于是七月就自觉默认了,安生的工作环境好像还不错。
二层三层是卖女装的,四层是卖男装的。七月转得很快,因为整栋商场里,好像就只有七月一个客人。七月有些尴尬,坐着扶手梯上了五层,心想最顶层一般都是吃的,去找个地方坐着喝杯东西也是好的。
但七月错了,五层是婴幼儿用品,七月便想找个直梯下到一层。然而七月在看到一个叫黑钻的店铺后停住了脚步,七月觉得这一层的氛围有些不对。最后她狼狈地从楼梯走回了一层。七月心想,这个商场可能也知道自己是要离开了,所以才跟自己对着干的吧。
可是这家商场是怎么知道七月从来没去过星巴克的呢?七月下到地下一层,看着角落里的星巴克,有些难以置信。七月22岁了,从来没去过星巴克,作为一个从小在北京长大的孩子,七月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刚开始的时候,七月是觉得不能随大流地把去星巴克当作炫耀的资本,后来,七月是觉得自己从没去过星巴克,点餐的时候说错话了多尴尬。
离安生的下班时间还有很久,七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找个座位坐下了。事实证明,在星巴克点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也许,跟安生分开,也不会有那么难。
八点多的时候,七月收到了安生的微信——我下班了,你在哪呢?七月一口吞掉了当作晚饭的杯子蛋糕,一边回复我在楼门口等你,一边快速地收好背包向外走去。
七月走出商场的时候有些转向,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了,在路灯的映衬下,飘落的雪花竟有些像极光。
这时七月的手机响了,是安生。“你在哪呢,我出来了没看见你啊?”安生的声音有些着急。“我刚从商场出来……”
“你站那别动,我去找你。”七月的话被安生打断了。七月一直都是路痴,所以七月从来不相信别人会认路,尽管每次都是安生带着七月满世界跑。七月举着电话,在心理安慰自己,以后到了美国,没有安生也不怕,我有谷歌地图。
安生问七月:“你在商场东南西北哪个门?”七月知道安生是故意的,嘲笑自己分不清东南西北。安生的学习一直没有七月好,所以一逮到便宜就好像能炫耀一辈子。哦,没有一辈子了,七月揉了揉被冻红了的鼻子。
“我对面是马路,马路上有个外交公馆。”七月闷闷地说,不想理会安生的东南西北。“好,我知道了,你别动。”安生显然也已经习惯了七月回复东南西北的方式。
不一会儿安生就走到了七月的面前。安生想要拂去七月头发上的雪花,七月躲开了。七月问安生:“这离地铁站远吗?”安生说:“不远,走十多分钟就到一号线了。”往常七月会抱怨十分钟要走很远,可今天,七月竟然觉得有些可惜,七月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是不是就能一起走到白头?
安生没有发现七月的异常,他牵起七月的手揣进兜里,走向了地铁站。进了地铁站,七月在安生耳边悄声说:“安生,我里面没穿衣服。”
安生像是没听清七月在说什么,条件反射般地说道:“什么?”七月笑得诱人:“安生,我大衣里面,什么都没有。”安生愣住了,片刻他指了指七月下面,七月了然:“有一条丁字裤。”安生坏笑着亲了七月一口,也在七月耳边说了句话,七月一下子红了脸。
安生说:“看回去我怎么收拾你。”
安生觉得今天的七月格外的诱人,施加在七月身上的动作,也愈加的疯狂。七月这次没有说疼,她怕安生像以往一样前功尽弃。安生在进入七月的时候心想,这个女人从今天起,终于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了。安生很开心,他以为闭着眼睛皱紧眉头的七月,不过是被自己弄疼了。
安生不知道七月其实是在努力不看安生,七月怕多看一眼安生自己就会舍不得他,七月怕一睁开眼睛眼泪就会流出来。七月抱紧了安生,把脸埋进安生的颈窝,用手指在安生的后背轻轻描摹着。
安生停下律动,气息不稳地问七月:“你在写什么?”七月的声音从安生的颈窝处传来,模模糊糊地让人听不真切。安生却笑了,他偏头吻了下七月的头发,轻声说:“我也爱你。”
七月在安生的锁骨上种下一颗草莓,安生,过了今晚,我与你,便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吧。七月还认真地许了个愿,等这枚吻痕消失的时候,就是安生忘记自己的时候。可是七月忘了,安生的后背有一排拜自己所赐的牙印,不知道当年咬的时候七月用了多大力气,好几年了这个疤都消不下去。七月也忘了安生曾说过,自己之于安生就像是这个入骨的牙印,怕是好不了了。
七月躺在安生怀里,两个人听着房间隔壁叫床的声音。七月问安生:“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喜欢么?”安生似是想了片刻:“你……什么时候送我生日礼物了?” “我把自己的第一次送给你了啊!”七月辩解道。
“喜欢,”安生回复的语气里有藏不住的笑意,“我很满意。”安生知道七月并不十分在乎第一次给谁这种事儿,所以安生想,七月这个小懒虫,一定就是想不出来送自己什么好,才这样敷衍了事的。就像之前七月送给自己的成年礼物,就是一纸承诺18岁不离开安生的保证书。可是,恰巧,这些礼物,安生都很喜欢。
安生下意识的搂紧了怀里的七月,陷入沉睡之前说了句我爱你,也不知道是亲到了七月的鼻子还是脸颊。七月侧起身,手指抚摸过安生五官的边界线。
七月睡得一向很轻,从前安生睡着的时候,七月被吵醒了就喜欢在安生的脸上乱画。每次手指划过安生的嘴唇,安生就会下意识的舔一下,七月觉得,这孩子真是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后来安生跟七月解释是因为七月躺在身边自己才会睡得这么沉时,七月的脸又红得很厉害。
凌晨五点,七月被自己的闹钟吵醒了。七月安抚好安生,看着他重新熟睡过去后,起身穿好了衣服。七月像往常一样,洗澡、刷牙,就好像这不过是最普通的一次离别。七月离开房间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安生,安生,再见了。
安生醒来的时候,他身边的位置已经凉透了。安生的嗓音还有些沙哑:“宝宝?”他一边叫着七月,一边摸索着眼镜,却摸到眼镜下面七月留下的一封信,信上只有几句话和一段歌词——
“安生,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回到家了。
安生,我没有告诉你,我其实已经收到美国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了,下个月我就要走了。
安生,我们也算是一同走到过白头的。
安生,你不要找我了,我们,不要再见了。
你还要我怎样 要怎样
你千万不要在我婚礼的现场
我听完你爱的歌 就上了车 爱过你很值得
我不要你怎样 没怎样
我陪你走的路你不能忘
因为那是我 最快乐的时光”
远在三十多公里外的七月不知道,安生看完这封信,疯了一样跑出了宾馆,除了不停地拨打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安生好像什么都不会了。安生只知道,如果他现在找不到七月,自己就永远失去她了。
安生想起以前自己和七月吵架的时候,七月就会偷偷藏起来,然后看着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直到安生找到七月。所以七月一直跟安生说,自己这么作,这么麻烦,希望安生永远永远不要放弃找她。
七月,我不会放弃你的。
七月,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
七月,还是这只是个恶作剧?
七月,乖,看在今天是我生日的面子上,快点儿出来吧,行么?
七月,你毁了我22岁的生日。
七月,我恨你。
安生在雪地里,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一样嘶吼着,然而除了手机里“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没有任何声音回复他。
“七月,这个生日礼物我不要了,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版本三:该醒了吧】早知浮生若梦,恨不能一夜白头。
今天是2月24日,是安生22岁的生日。七月和安生在半年前分手了,七月前几天给安生买了两张"爱乐之城"的电影票,还骗他说这个电影挺扎心的,其实七月自己也没看过。
买的时候七月其实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借此机会约安生出来,感谢他为自己寄了封推荐信。纠结了好几天,七月在同一场次买了四张票,其中两张随着淘宝卖家代写的明信片寄到了安生手中,另外两张七月留在了自己手里。
七月仔细算过,两张电影票加上顺丰邮费和代写明信片的钱,正好二百五,比安生垫付的寄推荐信的钱,还要多出五十块钱。七月觉得有些好笑,既然如此,不如就还给你一个二百五。
明信片寄出去之前,淘宝卖家把照片发给了七月,其中有张希腊不知道什么神庙的遗址,七月看着它,觉得它格外的刺眼。七月还记得自己刚从希腊回来时,摇着安生的胳膊说,希腊特别美,我们去那儿度蜜月吧。那时候在七月的心里,好像除了嫁给安生,也想不出别的人选了。
七月留给自己的那两张票,特意买了离安生不近不远的位置,在安生的后面一排最靠里的地方。七月想,这样不容易被安生发现。七月还找了个朋友,替自己打掩护。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碰到不想被认出来的人时,就背过身去假装拥吻。七月一直都觉得这个情节有些假,与你朝夕相处的恋人,又怎么会认不出你的背影或是侧颜。
况且七月约的这个朋友,她是无论如何都吻不下去的。七月认识这个朋友快六年了,比跟安生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可七月那天是却是第一次见这个朋友。七月同她这个朋友说,自己是来帮闺蜜捉奸的。朋友说,那你快藏好,你这个样子太引人注目了。七月一边反问我如何就引人注目了,一边心想快夸老娘长得出众长得美。朋友说,你毛衣颜色太鲜艳了。
七月觉得有些无力,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久,她的这个朋友都一直是只单身狗。七月突然有点儿后悔自己以前总嫌弃安生情商低、不会说话,原来这个世界上被剩下的适龄青年,没有最缺心眼儿,只有更缺心眼儿。
一阵冷风卷进了七月的领口,冻得她打了个冷颤。七月收回了思绪,顺手紧了紧长及脚踝的外套,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下着雪的北京,还是冷得很尊重冬天啊。
路上没有人注意到哆哆嗦嗦的七月,更没有人知道七月的外套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七月有点儿赌气的想,什么只穿件大衣去见男朋友,根本一点儿都不现实,你想啊穿着大衣而不显得奇怪的季节,怎么可能暖和呢!
七月一方面暗自庆幸自己作戏没有做足全套,机智的穿了两条丝袜,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有病,没有男朋友还偏偏要假戏真做,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七月想起自己前两天,偷偷一个人去了安生工作的地方。七月觉得,这恐怕是分手以后,自己离安生最近的一次了。七月还在那里发现了一家星巴克,不知道是怎么,从来不去星巴克的七月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七月想,既然自己的第一次未曾留给安生,那不如,用这星巴克的第一次代替了吧。为此七月还发了一条微博:“都闪开我要装个逼哈哈哈哈哈长这么大第一次进星巴克”。七月暗自对自己说,以后就算没有安生,也总是要开开心心地过下去的。
那天七月在雪中站了两个小时,头发、围巾、书包上都落了一层雪花,可七月并没有觉得天气有多冷。七月看着美团、蜂鸟的外卖一个接一个心想,这些外卖或许有一份会被安生吃掉吧。
七月和安生还在一起的时候,七月总是指责安生的饮食习惯——安生,你知不知道饮料喝多了会骨质疏松,怪不得你长不高;安生,你爸跟你舅舅不是都有痔疮嘛,你再多吃点儿辣椒就能继承你家的基因了;安生,你看你肚子上的肥肉,就是你平时总吃那些垃圾食品;安生;安生;安生……
七月使劲摇摇头,想把安生的样子从大脑中甩出去,不料却晃落了浑身的雪花。朦胧间七月望向大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每个人都畏缩着将手插在兜里,再加上雪天路也不甚好走,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行将木就的老人。
七月心想,自己与安生的一切,恐怕都不过是漫漫历史长河中连水花都算不上的星芒,不过是谁做了一个长久的梦罢了。可早知浮生若梦,却恨不能一夜白头。七月有些埋怨那个做梦的人,怎么就不能给这个梦安插一个完满的结局。
像是《爱乐之城》里的Mia和Seb,七月不懂,两个明明相爱的人,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七月从看到Seb一个图书馆一个图书馆地找Mia时就有些难过,到Seb坐在钢琴前开始假装一切重新来过时,七月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假如一切重新来过,我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吻你;假如一切重新来过,我会抓紧梦想,也抓紧你;假如一切重新来过,我会辞掉工作来看你的话剧;假如一切重新来过,我会随你到巴黎,巴黎也有好的爵士乐;假如一切重新来过,我们会有美好的家庭,在把孩子丢给保姆的夜晚,我会开车带你去吃饭,然后走进一家酒吧,听别人弹奏我做的曲子。”
可惜,人生没有假如这个选项。再次相遇,纵有千言万语,琴音默,只一笑而过。
七月觉得这并不是一部扎心的电影,画面很美,歌声也很美,有些觉得无趣的人中途就抱着爆米花离开了。七月看着前排空缺的6号、7号座,有些庆幸安生没有来,不然他一定会睡着的,只是可惜了自己的两张电影票钱。
七月想,这电影不过就是揭露了现实生活中的遗憾,就像是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成眷属的终不是有情人一样。七月总听妈妈说,自己这二十多年来,似是太过一帆风顺,所以情路理应是该有些波折的。
每当这个时候七月就在心里反驳,自己哪里是一帆风顺了,刚入大学时还总抱怨选错了专业。那个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开始用微信,人人也还没有退出历史舞台。那时七月还在上面发了条状态:我真怕 我自己选择的路 到不了我想要的生活的彼岸。安生在下面回复七月:到的了,放心吧。如今,就算到得了,安生也看不到了。
七月看着学校里成双结对的情侣,突然觉得有些羡慕,七月想起以前自己与安生怕也是这样,目中无人地在街上派发狗粮的吧。有一次七月与安生半夜在长安街上压马路,七月有些喝多了,叽叽喳喳地半刻也下停不下来。安生就搂着走不稳地七月,一会儿大吵大闹地陪她闹腾,一会儿轻声细语地说着情话。
结果,回到家安生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被偷了。当时安生用的手机还是华为,七月觉得不好用,便总催着安生换手机,更是趁着丢手机的当口要安生换太苹果。如今,安生的手机的确换成了最新出的苹果,可这与七月,却是半分关系都没有了。
七月觉得有些好笑,世间的事有时就是这样巧,如果不是七月在广州的时候有个朋友恰好来旅游;如果七月与这个朋友认识的时间没有十多年,七月就不会带他回家;如果七月带朋友回家的时候,家里的电视没有开着;如果家里电视开着却没有调到CCTV5那个台;如果当天CCTV5转播的不是北京对四川这场比赛:如果这场比赛不能决定北京队是否进季后赛或马布里是否退役;七月就不会想起来自己与安生经常为CBA支持谁而吵得你死我活,七月就不会偷偷去翻安生的朋友圈看安生发了什么。
七月一直没有删掉安生的微信,这样七月想看安生朋友圈的时候,把拉黑的选项取消掉就可以了。七月支持广州队,不喜欢马布里,而安生则是北京队的死忠粉。前两年每次北京夺冠的时候,七月就逼着安生,把庆祝胜利的朋友圈和微博删掉,为表衷心还要发几句替广州队惋惜的状态。
七月看见了安生替马布里惋惜的朋友圈,瞬间有些难过,也有些释然。七月想,安生说在看自己喜欢看的美剧,不过只是挑了他恰巧喜欢的那部。安生不知道,七月在平板电脑里下载好了那部美剧,不过是因为七月猜想安生应该会喜欢。以前七月也会下载像《我的少女时代》一样的影视作品,可安生永远都看不下去。
分手之前,安生同七月讲,他觉得自己为七月做的,比七月为自己付出的要多得多。七月现在想起这句话,依旧觉得有些委屈。七月想,两个人在一起,原来是要计较得失的么?七月想,你说我付出的少,不过是你不知道罢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安生喜欢马布里,这本没什么对错可言,不过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而已。所以如果安生突然改了心性,那他便不是七月要与之分手的那个安生了,想想也是有些卡帕。七月就是在那天突然明白,自己与安生,终究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这物是人非真是美得残忍。七月走过良乡大学城的街道,想起自己来了这里这么多次,却每次没了安生就都会迷路的场景;七月走过安生大学的礼堂,想起大学的第一个元旦联欢晚会,自己来这里看安生磕磕巴巴地主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穿西服的安生;七月走过地铁站,想起安生那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和他每次要载七月去体验的他颇为骇人的车技;七月走过公交站,想起自己总因为跟安生住等公交车而赶不上早上的课,安生那是总跟自己抱怨为什么家里不给自己配辆车;七月走过过街天桥,想起安生路过总是想要给自己买个给小孩子的玩意儿,说别人家小孩儿有的我家小孩儿也要有;七月走过麦当劳,想起有一次与安生冷战了一个星期,安生就是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七月走过教学楼,想起安生第一次亲自己,就是在楼梯这个拐角的地方;七月走过办公室,想起社交恐惧的自己,把去院系找老师盖章、打电话给饭店定位置都交给了安生来做的;七月走过孔子雕像,想起这里有一只没人知道活了多久的高冷橘猫,自己还与安生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萝卜;七月走过排球场,想起高中时安生陪自己打排球,结果自己班决赛失利时抱着七月差点儿流出了眼泪;七月走过操场,想起有时安生送自己回宿舍依依不舍时,就会拉着七月来操场锻炼器械的地方展示他比七月要强壮;七月走过研究生宿舍,想起自己买了东西寄到学校又嫌路太远时,就熬到安生来看自己让安生去取;七月走过艺术楼,想起自己养的龙猫生病时,安生和七月逃课送它去看病……
七月每走过一个地方,就停在一个地方,把自己与安生的过往都仔细回想一番。直到七月停在了一个宾馆的前面,七月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七月给自己和她带来的鳄鱼先生开了一间房。《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最近好像很火,七月想,既然东华帝君都用下凡历劫去圆凤九一个相守的梦,自己不如也用三天时间,圆安生一个一世长安的梦。
只是不知道三个梦,安生喜欢哪一个?无论这些是否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七月都不在乎,至少能还给安生的,七月都努力去做了。
还在码字的七月抬头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虽然比交稿时间稍稍延迟了一点儿,但应该还是来得及的。七月抱着软软的鳄鱼先生,斜靠在床头,给手头的文章添了一个结尾:
明天醒来,又即将是新的一天,而“七月与安生”从明天起,就算是前尘往事了。还有,安生,祝你生日快乐。
七月
2017年2月25日 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