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当熹微的阳光调皮地钻入窗纱时,我才极不乐意地起床,纵然我习惯赖床,可我更怕妈妈叫我起床,那河东狮吼,啧啧,想起来都浑身一抖。
我叫五月。
我是一枚大三学生,适逢寒假,回家过年。
果不其然,正当我穿戴整齐打开房门,妈妈刚好走到我房门前,我暗暗庆幸,幸好幸好,起来了,躲过妈妈的念叨。
我吃过早饭,无聊地出去外面走走,一切变化不大,没有初中高中英语老师常念叨的那句“Great changes have taken place in my hometown."
我戴上一只耳机,慢悠悠地走在小巷最边缘,耳机里主播正伴着背景乐缓缓诵着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仇怨的姑娘。”
“呀,五月?”没戴耳机的那只耳朵敏感地听到有人唤我,谁?我忙忙一转身,看清楚来人,见她轻轻一笑,不由得也松开了嘴角,“好久不见,媛婷。”“是啊,好久不见。”
“一个人吗?”她走来。
“是啊,放假回家,挺无聊,就出来透透气。”我随意晃着双臂。
“你还是闲不住啊。”她偷笑,“反正也闲着,要不去我家坐坐吧?”
面对她的邀约,我本能早已快过思考,“好啊”脱口而出。
随着她一路上有一句没两句地搭话,我才发现路不太对,“搬家了吗?”
“哈哈,”她笑道,“算是吧。”她停顿了一会又开口,“五月,我结婚了。”
我大吃一惊,停下迈开的腿任由它僵在半空,“你说什么?开玩笑的吧?”
“没有啊,”她认真地看着我,“可能年龄大了吧,玩不动了,想安定下来。”年龄大了,才25好吗?我以为她是因为年龄才草草结婚,有点气。
她神秘一笑,“好了,等会再说吧,到了哦。”
“老乔。”媛婷前脚刚踏进门就喊,又转身对五月调皮地眨眼,“看着你脚还没进门脖子就先巴望了,先满足你,不谢不谢。”
哈哈,我没羞没臊地承认,“那又怎样?就是迫切想知道谁把我们的混世大魔王收了。”
“老乔”答应了一声就出来了,一见我就伸出了友好的爪子,“你好,五月是吧?你和媛婷一样,叫我老乔就好了。”我上下打量他,不是特别养眼但是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特别让人舒服啊,诶,等等,叫我什么?
“你认识我啊?”他点点头,“嗯,媛婷常和我讲你,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好了,你别把我卖了啊,真是。”媛婷打断他,有点不好意思。老乔会心一笑,“好,我不说,你们聊,我去办点事,顺便买菜,做顿大餐,留客的事就交给你了啊。”他叮嘱着,出门不忘给我们削了水果。也是从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媛婷是真的幸福。真好,看着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她扭扭捏捏地问我,“我们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吧?”我嗯哼一声,“会的。”那次吵架,就忘了吧。
那会初中的时候,媛婷是我一刚上高中的学姐,也是我的闺蜜,当然,长得很美,不断往她课桌书包塞粉色信笺的人我好多指头都掰不过来。可是她从来没有任何表态,直到有一天,她说,五月,我有男朋友了。我心里一吓,可是我们还小啊!那又怎么样呢?她对我的吃惊不屑一顾。
她很快带我见了她的男朋友,我的学长,她的后桌。高高瘦瘦,却透着一股坯坯的味道,一双双眼皮下勾起桃花眼,那是她很喜欢的一点,双眼皮男生,我一直都知道。
我不喜欢他,可是我不敢说,也不能说,媛婷喜欢,就好了吧。
她跟我说,五月,他很帅对吧?特别是勾起一边的嘴角坏笑的时候。
她跟我说,五月,他打篮球的时候好耀眼,可是我也不差啊,刚好凑一对呢。
她跟我说,五月,他的烟瘾有点重,虽然我觉得抽烟很迷人,可是对身体不好,所以,我让他改,他说好,你看,他真的很好,很听我话。
她跟我说,五月,他的朋友我差不多都认识了,觉得不错,都很有义气。那媛婷你是觉得他们所谓的义气能吃吗?
她跟我说,五月,他叫我媳妇了诶,我觉得他就是我的Mr.Right。
后来,她所谓的Mr.Right辍学了,再次见到他,已然是染了火红的头发,左耳上的耳钉闪闪发亮,他跟我说,“我来接媛婷,一起去玩吗?”我下意识拒绝,不了,我要回去写作业。
媛婷坐着他的摩托车,呼呼呼地飞走了,笑得一脸灿烂,她说很酷,很潇洒,她喜欢那种感觉。
等我上高一,她已经高二,而狗粮也洒得差不多告罄了。
有一天,她恹恹地过来找我,“五月,我们完了,分手了,感觉不会再爱了,我怎么办?”她伏在我肩上大哭,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安慰,“没事,他不够好,配不上你,你可是校花呢,这么漂亮,人也好,大把人喜欢。”但是,我的安慰没什么大用,她的失落渐渐被冲淡是在另一个男朋友到来的时候。
还是一个双眼皮男生,她依旧喜欢得很认真,可是到后来才发现,她不过是别人的影子,她怒甩掉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个男生一定不知道,媛婷那么骄傲的人,竟然会在好多好多个夜晚泣不成声,“我宁愿他不喜欢我,只是玩玩也好啊,怎么能把我当成别人啊。”
她有多漂亮,就有多骄傲。可是连续两次的恋爱都以失败告终,不免有些受挫。我记不清她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模样,只记得她慢慢堕落。
她的成绩大幅度下降,多次逃课被通告受处分,可是她不在乎。我气呼呼地找她,她指着心脏凄哀地说:“五月,你知道的,我没你那么远大的理想。两个人好好过一辈子就好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帮帮我呢?我有了第三个男友啊你知道吗,可是又没了,又没了。所以成绩什么的,我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你别妄想用你的理论说服我,要么陪我把酒干了,要么离开。”我摔碎她递过来的酒杯,愤愤然离开,心里直想,让你堕落好了。
想不到的是,她真的沉入魔道了。
她在高三就辍了学,我看着她扔掉校服,换上了一大堆不适龄的衣服,抹上了庸脂俗粉,心惊胆颤。
她高兴地说,“我再也不是一杯倒了,千杯不醉!”我有点悲哀,知道酒很伤身吗,何必如此糟蹋身体。
我也无法理解她的新朋友圈,带着她整天整天在外游荡无所事事,在马路上不要命地狂飙车,烈酒当白开水猛然入喉,自认为抽烟时吞云吐雾的姿态甚是吸引人的眼球。哦对了,她不再在乎太多,喜欢玩上了游戏,男朋友一个换了一个,彼此看多了一眼就能在一起,来得快去得也快,分手没关系,已经是常态了,反正下一秒就能又换一个新的。
我看不下去,在高考前夕痛骂了她一顿,她不服地顶嘴,“你不要一副'世人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追求不一样罢了,你凭什么一副训我的嘴脸?”
“是吗?”我大概也死了心,“那从此花开两朵,天各一方,”我也烙下了狠话,“从此各走各的独木桥和阳光道,别互相添堵!”
至此,我们斩断了联系,就算因为同在一个县而有千丝万缕的挂钩,可在我上大一开始,我们也再无见面。直到今天偶遇,我才发现,媛婷,我其实挺想你的,还想和你做朋友。
我们齐齐感叹那段往事,媛婷也柔柔地告诉我她和老乔,“那时候还是挺混蛋的,有一天喝多了,在吧台上想站起来,结果一个重心不稳就扑了出去,当时穿着十五公分的高跟鞋啊,又醉地一塌糊涂,平衡力早没了,然后就撞到来见客户的老乔了。他见我醉成这样,就好心地想送我回家,结果我硬是吵着不回去,还死皮赖脸缠着他不让他走,他脱不开身,无奈之下,把我塞他车里带回家了。正值他妈妈刚好从乡下来看他,因此照顾了我一晚,也顺理成章误解了我们的关系。我们解释不清,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在一起了。”她哈哈大笑,“还真是奇怪,明明在一起好长时间了,就算是现在结了婚,也一直感觉在一块呆着的时间太短。哦对了,老乔他是单眼皮,并没有我当初最爱的双眼皮,可是我觉得他最帅了。我好像也才明白,单眼皮双眼皮什么的根本轻如鸿毛不值一提,只要人对了,怎么样都好看。”
接下来的故事不得而知了,“老乔照顾我就像爸爸照顾女儿一样,我也乐得享受,有时看他那么辛苦过意不去,也主动帮忙,小日子过得不错。”
我不由地想起以前,调侃道:“那你的换男朋友游戏呢?不继续啦?”
她翻翻白眼,“不玩了不玩了,那是以前年少不懂事,还跟你吵,真是傻。现在明白了,换千百个人都不如一个老乔。有他在,我还图什么呢?他那么好,我当然不能逊啦,脱掉高跟鞋,擦掉厚脂粉,洗手做羹汤,这些事自然而然就做了,遇到老乔,为了他改变自己,像是水到渠成的事。”
“五月,我的人生圆满了。愿望都实现了,找到了真正的Mr.Right,好朋友也重新和好了,真好。”
适逢这时,老乔拎着一袋一袋的生菜鱼肉回来,媛婷跑到玄关处给他开门,关门,接过一些袋子给他放放松。老乔却推她走,朝我坐的沙发努努嘴,“好好坐着,你们那么久不见,肯定很多话要聊,这些活我来就好。你乖乖等着拿筷子吃饭。”
我狠狠地啃了口狗粮:“老乔,谢谢你。”
他知道我在说什么,笑笑回答:“爱了就是爱了,所以什么都是偏向的,希望媛婷好,这种感情,是真的。至于过去,就不必再纠结了。再者说,她愿意改变,不也证明她和我有一样的心思么?那就在一起吧,错过多可惜。”
媛婷眉眼盈盈,水波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原谅我的过去。
谢谢你愿意共迎我的未来。
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躺在院子里沐浴阳光,
感受着背后的摇椅慢慢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