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位神婆,掌管鬼神之事。
东北严寒之地,女人爱貂,但寻常人家无力负担,村长媳妇富态,白狐皮草加身,好不气派,爱唱花旦,鸡鸣三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着一身雪白,站在庭院的雪地里,咿咿呀呀吊嗓,唱到开心处,步履轻摇,踏雪寻梅,竟在雪地里走出一副八卦图。她睁眼看此情景,心知自身从未信奉道教之事,寒气爬上脊梁。那日后,她病了,眉眼之间似有青云缭绕,咬的村长心痒痒的红唇,也黯淡了颜色,村长怜爱,请来镇上最好的医生,挂水数日,也不见起色。打听偏方,得知以妇女胎盘作药引,可治此病,便发散人脉,托县上妇幼保健院的人得了药引,剁碎成陷,包了酸菜饺子,媳妇问这肉怎么吃着奇怪,他说是难得的袍子肉,大补,她身子虚弱,不忍负他心意,硬吃了两大碗。只是虚弱的更厉害了,但行房时却忽然百媚生,云鬓飞散,眼角上挑,嘴唇成了血红色,翻身将村长压在胯下,行至高潮处,竟发出狐狸般的叫声。勇猛如他,听见诡异在心里生了根,冷汗湿了身。
他向来是看不上神婆的,只是碍于选票,佯装出亲近。那日他眉头紧锁,踱步在神婆门外,迟迟不肯叩门,雪花已经落满了头发,呼出的热气也将眉毛打湿,一遇冷,就结了层霜,神婆隔窗见他身影,大呼:“莫不是染上了狐仙?”他心中的疑云,像被一声钟响敲散了。他讲她做那事时异常的媚态和狐狸声,神婆断定是狐仙附身,前去查探,只见村长媳妇身着白狐皮在炕上蜷缩成一团,她看见一女子端坐在炕沿,捂嘴偷笑,背后竟飘着三条白尾。神婆知她法力高强,只能请神上身,原来神婆家里一直供奉着三座神仙,做法时,需以肉身作为载体,请天降大神于身,借身施法。
神婆马上吩咐下去,备鸡一只、羊半匹、牛头一个献祭,焚香念咒,将白狐皮草置在火盆里烧,神婆越念越快、步伐越走越急,斗大的汗珠盛开在额间,忽然倒地,寂静如万千手,拖住她身,等她再站起来时,怒目而视,衣衫无风拂动,眉宇之间俨然是另一副面孔了,手刀劈向先前狐仙端坐的位置。神婆的身体顺势倒了下去,再醒来时,已浑身湿透,力气像皮球一样泄了去。医不好的村长媳妇,渐渐有了起色。村长在往后的时光里,挽着她的手入睡,仍念及那晚诡异的刺激。
神婆也是寻常人,也为饮食男女所困,她一只眼是斜眼,所以看人时总似看向别处,而那嘴是冲向你张合的,但她终是美丽的,女儿嫁了村里最壮的汉,儿子取了邻村娇柔的妻,多是她的遗传。大波浪的发卷似上海滩当红的歌女,眉目间自带几分笑意,雪花膏擦的脸上粉嫩,神婆在儿女相继成家后,也焕发了第二春。和邻村的鳏夫好上了,但神婆老伴尚在,所以背地里受人诟病。相传,两村之间那道狭窄人少的胡同是两人的聚点,他们总趁着月色行几里路来到这里,抱在一起,尽管胡同肮脏不堪,死老鼠的气味让人作呕,但因两具相互温暖的躯体而生了浪漫,那是在岁月的洪流中,逆水行舟的反叛。是别人口中老年人不应存在的纷纷情欲。记录时间的皱纹因缠绕共生而舒展开来,在傍晚7点一刻的月光下。
神婆自那以后,越发年轻,有人说她晚节不保,有人说她图人钱财,她都不在意。直到那人的女儿找上门来,双手插在腰际,站在庭院,唾沫横飞地骂,用尽所有肮脏的字眼,从鸡鸣到鸟儿都归了巢,整个村子都像在看一出独角戏,神婆始终没有登上台。神婆和那鳏夫不再见了,那鳏夫没几年就去世了。
再听到神婆的消息,她得了失心疯,疯起来儿女也认不得,总唤那个鳏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