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周五,学校便沉寂下来。犹如沸腾开水,锅底突然熄灭了所有火烬,只剩下篮球场上单调的投篮声——篮球重复撞击球筐或球板的声音。
坐在足球场尽头,草坪上。看着西边渐渐淡去的晚霞,还有渐行渐远的夕阳,夜色一点点涂满眼前的天空,想起悠远的往事。
很多年前,一个下大雪的周五,孩子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了。乡间中学一如蜗居的贝壳躺在山峦间,四下里白茫茫一片,从教室一直延伸到校外、田野上满是孩子们留下的串串脚印,一直伸向乡野的尽头。
学校工友悄悄告诉我,他打工的老婆今天回家了,他要提前回去,不留下了。他已经将中午的剩菜帮我热在灶头上了,让我自己去食堂吃。我答应着回到房间,看着窗外轻舞飞扬的雪花。偶尔,还有几个打扫卫生的孩子,快速地越过窗外的篮球场上。他们的雨靴激起一团团雪屑,球场又添了几行脚印。
这时,传来怯怯的敲门声。
循声看去,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老师~”低低的。
我拉开门,是自己班的一个女生。
“有事吗?”
“我爸叫你去我家吃饭。”女生看着窗外的雪,跟我说。红色的雨伞靠着门口,伞上的雪水四散流淌,一会儿,伞尖下一滩水迹。
“下这么大雪,你又回来一趟啊?”
“没回去,我让我爸早上就买好菜了。刚才我一直在校门口的小店等你。”
本能的客气让我说,“不去了,食堂工友已经热好饭了。”
她眼里掠过一刹那失望,随即说到,
“食堂能吃什么啊,不就是蒸饭,说不定是中午剩的。”
我又说,“等会儿晚上还有事呢”。
“星期五你能去哪啊,晚上说不定还停电,我来的时候,听电站的刘师傅说的”。
那一刻,我看到窗外的雪光印在她的脸上,稚气的脸庞很坚定。
我似乎找不出理由拒绝。
“走吧,老师。我们还要走一段雪路呢,趁现在天还亮着。”
一高一矮,红色的伞和她米黄色的外套走在前面,路旁是高高的树,被大雪裹成银色。泥泞的雪路很难走,路坡下是汩汩的河水。
她家堂屋隔壁的小饭厅里,昏暗的烛光混合着炭火上腾腾的热气,是那般的温暖。一家人非常热情,禁不起他们的客气,镇热的白酒,一杯又一杯倒进嘴里。
多年以后,常想起那个雪夜,想起那段泥泞的雪路,想起那个红伞下、穿着米黄色外套的女孩。
耳畔回响起,“星期五你能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