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妍到时,太子和齐国公子才离开,案上的旧茶还未撤去。周王见她孤身前来,知道她有话要讲,便屏退了众人,只留他父女二人。
“商洽如何?”
“战事吃紧,秦国不过问利息。”姬妍顿了顿,悄悄观察着周王的神色,见他不置可否,继续道:“女儿曾询问过司农,这些年未经战火,洛阳的粮铁堆满了仓库,四成足可支撑。留下两成余地,出借四成。不知可否?”
“四成的粮铁,秦国穷弱,何时能还上!”周王声调下沉,连带着姬妍的心也跌至谷底,“秦国积弱,即使胜必是惨胜,你可想过!”
“是女儿思虑不周。”面对周王的斥责,姬妍默立在角落,不作辩解。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向父王解释,自己本是想出借两成粮铁,可是今日见到秦国的那个公子,竟被他折服,改了这个数字。这样的想法若是被父王知道,恐怕更会认为自己不可理喻了。
周王深深看了眼沉默的帝姬,默叹了声气,再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只是语气依旧疏离:“妍儿,美人计迷不了魏罂。你不要忘了,魏罂的王位是怎么来的!当年魏国分裂,公子不止他一个,却只有他政变成功,之后更是巧取豪夺,将权力从权臣手中攫取在自己掌下。如今他固然贪美,但冷酷多疑的枭雄本性并没有变。”
姬妍眼皮一跳,心知周王已知乐伎之事,不敢犹豫,将自己的布置和盘托出,“父王,美人计不过是疑兵,吸引魏王注意力。魏国将相不合已久,上将军庞涓一直力主东出,此人是鬼谷高徒,由他出面进言,且言谈与他一直主张一致,魏王不会深想。再加上一直受宠的公子卬,他不仅收了女儿的财宝,而且一向敬佩庞涓,有他作梗,魏王难保不起疑心。战场君臣相疑向来是大忌,已有风声,魏王有意派公子卬率铁骑驰援,颇有些监军之意。阵前多了公子卬这个人掣肘,以秦公骁勇,秦军难能不胜。再者,秦军首战告捷,士气正盛,庙堂又无魏国那些龌龊之事,想来会得上天眷顾。”
周王静静听着,没有吱声。姬妍不敢打扰,就在下首站着,直到空旷的宫殿内,周王出声才打破了这种静默。
“口谕:惜秦愤苦,周出两成粮铁,不取分利。”
“父王?”惊疑之下,姬妍下意识的就要提醒周王,但见周王瞪向自己,突然意识到刚才竟是周王的决定,忙咽下未出口的话,只是那表情,依旧是不可置信。
周王哪里会看不出,他将姬妍招到身边,语重心长解释:“秦不过是个诸侯,就有此气魄,我堂堂天子,又岂会小气!你记住,粮草不过是缓秦国之急,说是对秦国的恩德,最终不过是为了洛阳。”
姬妍品着父王的话,豁然开朗,“洛阳弱小,不能独挡魏国的压力,但一个强盛的秦国更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我们需要的秦国不强不弱,咬定魏国,让它不能算计洛阳。”
见她领会,周王将她放了回去。
玉苍宫。
苏婉儿正踱步在里屋,神情有些异常。姬妍见到她这样,先是心一紧,忙关了门,“出什么事了?”
“殿下,王上接纳太子建议,有意采选王姬下嫁此次魏秦战争中的胜国。”
“太子么,他提出这样的建议,有什么稀奇!”姬妍有些不屑,有些庆幸,还好不是什么紧要事。
苏婉儿面露急色,她向姬妍这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我听到风声,这次下嫁的王姬选定是您。”
“我?”姬妍先是一惊,但随即否了自己的想法,笑道:“不会,怕是有心人传的话。我知道的太多了,离开洛阳,父王哪会安心!”
苏婉儿吃了定心丸,心中松了下来,秦和魏,她哪都不想去,更不想跟随了多年的主人去。
“婉儿,吩咐下去,午膳添双碗筷,本宫要略尽地主薄仪。”眼见苏婉儿向外走去,又叫住一只脚已在门外的她,“我听说艾月回来了?”
“她午膳时分应该会进宫,此刻怕未进洛阳。”苏婉儿想了想,回道。
“等她回来,免了她的问安。库令年事已高,艾月帮助库令拨出两成粮铁,后日傍晚,送秦使离开。”
“遵命。”
苏婉儿离开时,在玉苍宫门前,却碰到了太子宫的人,姬妍一向与太子交恶,不知这个宫女来此何干!她好奇心起,抬手间短刃已横在那宫女脖间,夺过那人手中的绸卷,先扫过内容,却是邀请王姬去东宫赴宴,有些泄气,把绸卷重新放进竹筒,警告了一番那个宫女后,又去办姬妍交待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