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距离2022又过去了好几年。这一年，yq已经结束，工作和生活都已恢复到yq前的正常节奏。然而一切，似乎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

因为工作的原因，依旧出差比较多，到了很多城市，见了很多人。故人重逢，萍水相逢。每座城市车水马龙看似很像，其实生活气质烟火气息又差别那么大。有时候在陌生城市的街头轻松游荡得到自由快乐，有时候却也在晚上的海边吹着海风就忽然陷入惆怅。

街道霓虹繁华，人们贪恋好看，欲望的外在延展从来都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甚至是简单且纯粹。当身外一切喧嚣停止，夜深人静时你会不会也想得到片刻宁静，反省内心所真正期盼。

有些事情我们正在经历。有些人已成过去，如错过的烟火，慢慢暗淡直到失去踪迹。

周二从北京抵达上海，时间到了周四傍晚已经身在深圳了，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打工人的日常总在忙碌中度过。打工能给人带来多少快乐，怕是面对这个问题，不知多少人会微微一笑，然后陷入深思。

深圳于我来说并不陌生，毕业的头一年出差到过不少次。不过这次距离上次到深圳已过了差不多四年。时间总是过的如此快，尤其25岁之后这种感受愈加强烈。每次到深圳，会有一种故地重游的快乐。飞机在宝安机场落地，机场临海而建，走出飞机便能闻到海的味道，多了一丝浪漫。记忆里凌晨依然喧嚣的街道夜市霓虹最是深圳的人间烟火气，抚慰凡人心。

坐上出租车时，太阳已快要落山，暮色渐渐压了下来，天空在夕阳的余晖和路灯的共同点缀下，呈现出一层薄暮的灰蓝。我摇下车窗，风带着空气的味道吹到车里，舒爽微凉。差不多正是工作日的晚高峰，道路上车水马龙，展现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出租车几乎是清一色的蓝白相间的比亚迪，以前最常见到的红灰相间的款式已所剩无几，观察了一路，看到的不过三辆。

抵达酒店楼下时，天完全黑了下来，站在路边抽烟，重又来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看着周围的一切。跟北方城市冬天的夜的萧条相反，到了晚上深圳热气腾腾的生活才算是真正开始，摩天大楼一座高过一座，十字路口人来人往，讲着粤语的靓仔靓女擦肩而过。办了入住，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下楼到酒店旁边写字楼的地下一层美食城吃了一份煲仔饭。填饱了肚子便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在路上漫无目的的骑行。

我们生活在城市巨大的秩序下，这秩序给我们带来机遇，安全，便利。钢筋水凝土构筑的世界的繁华程度，是否与我们的幸福成正比，我想肯定的答案不见得会多。于细微处，又有多少人的生活在经历着胡乱和无序，不管路上擦肩而过的人，还是高楼大厦格子间里看不到的人，除了陌生，还是陌生。谁又能真正了解谁，谁又能走进谁的内心。

每座城市都有很多面。穿梭在高楼大厦下，走过高档商场的奢华橱窗，也可能不经意的一个转弯便进入到了城中村，热气腾腾的生活扑面而来，没有电梯的握手楼住着这座城市的打工人，房东可能是一个肥胖的本地阔太太，就像电影《工夫》里包租婆的形象。麻将和收租占据她生活的大部分，乐在其中。每栋楼的一层，一般都会开着各种商铺，卖肠粉、烧鹅、快餐的小饭馆，修手机的店铺，水果店，便利店，理发店，台球馆，所有店铺都有属于自己的味道，这诸多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也就成属于深圳城中村的特有味道，我对这味道印象深刻。

大学里认识的要好的朋友阳仔研究生从哈尔滨考到了深圳，我考到了北京，毕业后我们各自在两座城市工作、定居。不过这次来深圳之前，我并没有提前告诉阳仔，打算今天一个人溜达，晚上再告诉他。大学以来就养成了这种习惯，喜欢一个人游荡在城市的街头。喜欢跟朋友在一起的热闹，同时也喜欢独处的乐趣。

到了大概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打算找个地方吃宵夜，喝啤酒。客户是约在了第二天上午九点，想着不能在外面玩到太晚，赶在十二点前回酒店休息。选择了一家卖精酿的档口，桌椅摆在档口外面的小广场上，正合我意。点了一杯精酿，一份翅尖。附近其他饭店外面的座位也都已经满座，热闹，喧嚣，每当夜晚降临，有多少人需要借着酒精去得到一些快乐，去表达一些清醒时不能言说的情绪。

【二】

快到十一点给阳仔发了微信，约好了周五下班后一起吃晚饭。这座城市我最熟悉的不止阳仔一个人，还有她，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三个大学在同一个学院，大一下学期开始熟悉起来。大三大四考研复习那段时间，经常一起到图书馆占座、复习。我对她的喜欢，大概就是经常一起上自习的那年开始的。然而，一直未有表白的勇气。大一与初恋女朋友分手后，我对谈恋爱这件事情，像是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热情，或许是害怕再次伤害，不管是伤害对方，还是受到对方的伤害。青春的爱恋就是如此吧，充满热情，也充满迷茫和面对人生的不确定性时生出的不自信。

后来阳仔考上了深圳的一所学校，我跟她都考到了北京。我跟她的学校只隔了一条马路。到了北京之后，当我重新认真考虑我要找个女朋友的时候，我脑子里想到的就只是她。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又破又小，而他们学校又大又漂亮藏书又多的图书馆对我的吸引力明显更大，所以我上自习或者看书的时间就总会泡在他们学校的图书馆。而她但凡有时间，便会陪着我一起。我们在研究生时代延续了本科时代的美好时光。期间有男生追她，她拒绝了，她会告诉我一些关于男生的情况，而我只是默默听着，并不会主动去问更多的细节。

图书馆的二层有间影音放映室，每周有三天晚上会播放一些电影，不少是港台欧美的经典电影，大陆的一些不好找到资源的电影也偶尔会放。到这里看电影是我们共同的爱好。

记得那天是周五，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之后，我去找她在他们学校的食堂一起吃了晚饭，在图书馆的公众号上了解到晚上播放的电影是《爱在黎明破晓前》，吃完饭我们便早早过去了，因为位置都是到了随机找的，并不提供提前预约的服务，常常是到的晚的话，就只能站在后面看。

看完电影，我们来到操场上，回味着电影里的浪漫爱情故事，我记得我们绕着操场走了好多圈，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气息越来越强烈，我只觉我的心跳加速，呼吸紧张，手心已变得潮湿起来，我紧张的时候便会这样。

我拉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我把她的手握在我的手心里，我们又走了大概半圈，我把她抱在怀里，她的头依偎在我的肩膀上，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做我女朋友吧。”

“好啊，”她的回应，轻柔，肯定，温热的鼻息在我的脖颈上流淌，声音进入我的耳朵又进入到我内心深处。

我们吻在了一起。

那天夏夜的晚风虽然还留有一丝燥热，但也很温柔。后来我们躺在操场的草地上，找到了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毕业之前，她妈妈来过一次北京，我们见过一次面，对我很客气，我能感受到这客气的背后便是距离感。她妈妈问到我毕业后的打算。这之前，她跟我提到过她毕业之后想去深圳，作为广东人，一是她喜欢深圳，二是离爸妈更近一些，我能感觉出来这也是她爸妈所期望的。

就业季来临，我投了不少深圳的企业，大都知名且薪资不错，的确困难，但想努力争取。她的家庭条件要好过我，这对我不能说没有压力。然而，拿到offer的企业里最好的两家是北京的，最终我没有选择深圳。她自然是选择了一家深圳的公司，对于此，我们都不意外。

她离开北京的头一天晚上，我们到我们常去的学校南门的那家饭馆，我们两个喝完了一瓶白酒，都没醉，只是心里却更加难受了。

从饭店出来我们又来到他们学校的操场，不知又走了多少圈。我们走出操场的时候，抬头看到一轮圆月挂在夜空，我们坐上操场出口旁边的秋千，她依偎在我的肩膀上，我们知道，今晚的月亮给了我们它最后的温柔。月有阴晴月缺，人有悲欢离合，人生无常，月圆之夜诉说离别就像是生活开的玩笑。

在一起的两年里，我们也有过吵吵闹闹，一度闹过分手，我们重归于好的时候，还是会感受对方带给彼此的莫大的幸福。但不管是我们两个自身，还是考虑到双方父母，我们对结婚这件事情好像都缺乏信心，而我们也很默契的从来没有聊过这件事情。

至于我没选择深圳的工作，我们没有为这件事情吵闹，但我们知道这次我们是真的要分开了。

【三】

我打开跟她的微信对话框，一片空白，已经有两年没有联系了，期间换过手机，以前的聊天记录没有copy过来。

我拍了一张照片给她发了过去，照片里是还剩下半杯的啤酒，和深圳最高的地标建筑。

然后发了句，“最近怎么样？”

喝了口啤酒，眼睛一直盯着屏幕，隔了大概两分钟，她回复道，“你在深圳？”

“过来出差，今天刚到的。”

“我上家公司就在你发的照片位置附近。”

“哈哈，挺巧的，我订的酒店在这边。”

“在外面宵夜？”

“嗯，顺便喝杯啤酒。明天晚上七点约了阳仔一起吃晚饭，你方便的话可以一起。”

“我时间还不确定，不知道要加班到几点，明天下午确定了再告诉你。”

“好的，没问题。”

“挺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晚安。”

“好的，这就回了。晚安。”

喝完了最后的啤酒，起身回了酒店，深圳的夜的霓虹照进我微醺的眼睛里，更丰富了。到了酒店洗了澡，酒精让疲惫和困意同时袭来，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忙完工作差不多已经十一点了，离上沙比较紧，找了家茶餐厅吃了两份肠粉，要了一杯港式奶茶，吃完在上沙溜达了一圈，变化很大，原来不算破旧的居民楼，有的是已经拆除建起了几十层的公寓或者写字楼，有的正在拆除。改革开放以来的深圳速度，依然保持着它的惯性。

在一家可以租车的店铺租了辆山地车，沿着滨河大道一路向东骑行，到了梧桐山下的仙湖植物园和深圳水库。虽说深圳的风景很适合户外和骑行，可深圳的自行车道实在是不敢恭维，一不留神可能就骑到了高架桥上，慌得一批，然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骑。绕着深圳水库是一条植物茂盛的小路，路的另一侧是不高的山坡，穿行其中，享受快乐。

回程的时候有点疲惫，路上收到她发来的信息，晚上可以参加。酸痛的双腿瞬间又充满了力量。

回到租车的店铺把车子还了之后，做地铁回到酒店已经是五点左右，洗了澡，然后躺在床上看了会儿电影，后来睡了一觉，六点一刻被闹铃叫醒。饭店选在了酒店附近，正好位于他们两个中间。我洗了把脸直接就下楼了，先过去占个座。

七点的时候阳仔准时到了。她也发来信息，说大概七点半到，让我们先吃。我跟阳仔就先点了两个菜，要了两杯啤酒。

聊了下近况，吐槽了些工作上的人和事儿。然后自然就进入正题，回忆大学一起干过的蠢事儿。

【四】

大三那年暑假，我跟阳仔都没回家，还有宿舍其他两个室友，大部分时间泡在图书馆复习考研。有天晚上，一起出去喝酒，大概是喝了白酒又喝了啤酒，后来不知不觉就醉了。后来他们说，他们是扶着我往回走的。我们的大学校园有一条小河从中间流过，河水污染比较严重，甚至可以被称之为臭水沟，刚开始我只是站在河边方便，然后可能是没站稳，直接就滚到了河里。而这一切，当时全无意识，整个人是断片的状态。第二天中午，阳光照耀着我赤身裸体，艰难的睁开眼睛，头痛欲裂。胳膊上都是伤痕，床上床下都没看到昨天穿的衣服，等我从上铺下来，嘴里喊着，“我靠，发生什么了，我衣服去哪儿了。”

宿舍老四说，“你都不记得了啊？昨天晚上你确实是喝成傻子了，衣服都在宿舍外面的窗台上呢，你去看看。”

等我推开门出来，发现，衣服上全是淤泥，是的，那毕竟是一条臭水沟。

冷静了一会儿，去浴室洗了澡，回来的路上路过食堂吃了午饭，然后回到宿舍背上书包就去图书馆自习，到了图书馆，我能看到周围同学被我投来异样的眼光。

我们还聊到大二的寒假一起到一家很火的东北饭店做兼职，有两个菜几乎每桌客人必点，锅包肉，杀猪菜。饭店每天生意都很火爆，大厅中央有个舞台，每周会有几次二人转表演，啤酒吹瓶是每次的必备节目。

毕业前的一个月，充斥着离愁别绪，跟不同的同学朋友吃饭喝酒。有天晚上，我跟阳仔一起在学校对面的小饭馆，一人喝了十瓶啤酒，酒是哈啤冰纯。

还有一次，在学校附近吃完晚饭，我们在学校门口的公交站坐上去中央大街的公交车，靠着地图找到了一家夜店，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我们坐在吧台附近的一张高脚桌上，一边喝酒，一边看舞池里的人热闹迷离。借着酒劲我们也到舞池跳了一会儿。从酒吧出来天开始蒙蒙亮了，我们朝松花江边走，不到15分钟就到了。到了江边，实在忍不住，就对着江里方便，我们所在的位置正对着就是中央大街，白天是最热闹的所在，这个时间实在是没什么人，先释放完再说吧。听到火车的鸣笛声，一列火车正从不远处的铁路大桥上呼啸而过，据说这座桥已经有100年的历史。陆毅主演的《夜幕下的哈尔滨》的大结局，就在这座桥上取的景，那一集我有看。电视播出是2008年，我高中，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大学会来到这座城市，每到冬天漫天的大雪的确很美，然而寒冷和萧条的经济也时常让人感到这座城市缺乏活力。毕业后，即使是哈尔滨本地人，留哈工作的同学也寥寥无几。

正跟阳仔聊着，我看到她从我对面的方向走过来，穿一件略显宽松的白色短袖衬衫，卡其色休闲裤。等她走的更近了一些，我看到岁月在她脸上还未留下太多痕迹。

还是之前熟悉的她。

“好久不见，”我站起身，跟她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她回应道，然后对着阳仔说“咱们两个虽然都在深圳，也真是好久没见了。”

阳仔他们两个又聊了几句。我把挨着我右边的椅子往外拉了一些，对她说道，“坐这儿吧。”她扭过头看着我，走过来坐下了。

已经是十一点，喝完阳仔带来的一瓶红酒，我们又喝了几杯啤酒，三个人都有点微醺。在北京，这个时间的饭店往往已经是客人寥寥，尤其是在已经11月的冬天。在深圳，环顾四周，发现饭店依然满座，大家肆意在这周五晚上的酒精和聊天中释放着一周的疲惫。

她接了一个电话，隐约听到是让她早点回家。我猜应该是她老公打来的。大概一年前，我通过阳仔知道她已经结婚。

她说道，“那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时候不早了，”然后问了我明天的安排。

我说，“一直还没去过广州，已经买了明早的车票，去溜达溜达。”

我们说着，下次有机会再见，其实都知道，下次再见不知又是何时。毕业之后就是如此，大家各自在自己的城市里忙碌，即使是老朋友，想见一面并不如我们嘴上说的那么容易。

阳仔抢着买了单，我们往路边走，阳仔说她女朋友今天跟同事一起吃饭，快结束了，他先去接她。在路边站了会儿，阳仔叫的车到了，我们拥抱了一下，三个人再次说了再见。

“你也叫辆车吧”，我对她说。

“你住的酒店不是就在这附近吗，我陪你往酒店走吧。”

“也好，就当是重温一下当年在哈尔滨和北京的街头一起散步的感觉”，我笑着说道，以降低这句话的严肃性。

午夜的深圳街头依然热闹，步履匆匆的人少了，多是慢慢悠悠的走着，消解着一天的疲惫，还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或者中年人大声说笑着，享受着酒精带来的快乐。

我们并排走着，距离很近，很多年前我们之间的那种气息，不能说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如果我去拉她的手，我想她不会拒绝。

很快便走到了酒店楼下，她提议再多走一会儿，然后我们绕着酒店又走了不知几圈，就像当年我们绕着操场一直走。只是现在，我们说的话并不多，只是这样走着。

我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

她的手机又响了，接完电话，她说道“我得回家了，你明天到了广州好好玩。”

我们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送她上车，离去。

回到酒店，打开手机，有半小时前女朋友发来的未读的信息，我回复了一句“睡了吗？”等了十分钟没有回复，便去洗澡了，洗完澡看到依然没有回复，想着肯定是已经睡着了。我也就睡去了。

第二天，我在深圳站坐上了去广州的高铁。高铁上琢磨着一个人到广州塔、沙面、龙洞走一走，到了晚上就找地方喝啤酒。回北京的机票已经提前买好，是周日下午两点的，这样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家。

在高铁上，我想起来2022年7月15日，那天周杰伦时隔六年出了新专辑，当时还通过粉丝群买了一张CD，虽然自己并没有CD播放机。我们早已习惯了用手机听各种音乐。我戴上耳机，《错过的烟火》这首歌响起。

明信片的邮戳 就当纪念过往的生活

那夕阳像野火 在地平线远方燃烧着

执着 懦弱 其实都是一部分的我

而妳却说我不够洒脱 或许该放手

一路上我开着车 迎风横越了沙丘

偏僻的山路我走 望着峡谷的天空

还有什么 还 还有还有什么

风景还没写 还没写成小说

风呼啸而过 却没有带走寂寞

这条路没有尽头 我还是会继续走

许下的承诺 或许在多年以后

我还在漂泊 妳是错过的烟火

等风沙过后 才知道失去什么

世界太辽阔 将妳的消息淹没

空旷的沙漠 只剩下回忆经过

属于谁的自由

......